第三十二章

“他们永鑫公司的人都这样没皮没脸的嘛？我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还非要来见你，还送什么桂花。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统统都丢出去，省得你看了心烦！”杜美慧看着刘湘的背影，似乎还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将那插在花瓶中的桂花一股脑的全部拔了出来，正要抱着往外走，却被陈沅出声拦住：

“美慧。”陈沅轻轻抿了抿唇，将眼眸垂了下来，长而卷的睫毛挡住了眼眸中闪烁的情绪，让杜美慧分辨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到底是他的一片心意，还是留下吧。况且……这本就是我喜欢的，放在屋子里，常有丹桂飘香，也算不错。”“你若真是喜欢这桂花，我现在就叫人出去买，干什么非要留他们的？”杜美慧猛然间回过身来，侧身坐在了陈沅的床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

“我……我没有。”陈沅本能的想要否认，可那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却已然将她出卖。杜美慧见状，随手把那怀中的桂花自桌上一扔，开口说道：“沅沅，你还觉得自己被他害的不够惨吗？如果不是因为他，你现在会在这儿吗？陈伯伯会为了你担心那么多天吗？我就真的不明白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美慧……”陈沅听到她的话，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她只觉心口似乎被一团什么东西堵着，几乎让她难以呼吸。是啊，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自己这般对他念念不忘？不过是一个辜负了自己的人罢了。

陈沅慢慢的低下了头，脸颊两侧低垂的长发挡住了她的面容，一双好看的杏眸中，此刻却已然蓄满了泪水。她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可那柔弱的双肩仍旧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只要想到他，陈沅就觉得，自己的心房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疼痛感自她的心口蔓延开来。

杜美慧看到她如此这般模样，心头不觉带着几分慌乱。她正要上前安抚，却见陈煜已然推门走了进来。“陈伯伯……”她带着几分愧疚，向着陈煜点了点头。而床榻之上的陈沅看到陈煜的那一刻，泪水却恍若决堤一般，自她的眼眸中不断地涌下：“爹爹……”陈沅带着哭腔喊出了声，那软糯而颤抖的声音之中，诉说着少女所有的委屈与心事，“对不起……”

陈煜不禁蹙起了眉，快步走到陈沅的床前坐下，将女儿那颤抖的身子紧紧地搂在了怀中。“都过去了。”陈煜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女那因为哭泣而不断颤抖着的脊背，开口安慰道，“是爹不好。爹应该一早便阻断你二人的来往，爹不该对他还抱有幻想。沅沅，这件事情不怪你。”陈煜收紧手臂，将陈沅的身子搂在怀中，一双苍老的眼眸中似乎也带上了闪烁的荧光。陈沅闻言，急忙拼命地摇头否认着，她还想再开口解释些什么，陈煜已然慢慢将她的身子扶稳，抬手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沅沅，都过去了。其他的事情，都有爹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吗？”陈煜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担忧，语音中充满了温柔与呵护。陈沅的心头不觉微微一动，她缓缓的抬起头，迎面对上的却是父亲那充满忧虑的一双眸子。她似乎觉得，不过短短两三日，爹爹便苍老了好些……

“嗯。”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言语之间一片苍白，心底的那份自责不觉得加深了几分。她急忙重重点了点头，权做应答。陈煜见状，心间不觉微微放心了些许。他知道陈沅的性格，想要让她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将张万霖完完全全的忘记，只怕是不大可能的。他只求能将两人彻底的隔开，用时间来冲淡他留在陈沅心上的伤痕吧……

陈沅被医生和父亲允许下床到外面走走，已经过了将近半月。此刻的她，正在杜美慧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在医院的后花园中。“其实你原不用这么扶着我的，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不过是医生和爹爹一直不让我出院罢了。我都已经好久没去医馆了，也不知道梁先生和严大哥能不能忙得过来。”陈沅看着将她扶的死死地的杜美慧，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抱怨似的开口说道。

“不行，我可听人说了，小月子也是顶要紧的。要是不注意保养，以后留个什么后遗症的，对你才是真的不好呢。我可是奉了陈伯伯的命令，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的。你可别跟我讨价还价，不然的话，我就去告诉陈伯伯，这一个月都不准让你出门。”杜美慧看着陈沅那方才带着几分血色的脸颊，微微扬了扬下巴，轻声笑道。

“狐假虎威。”陈沅微微嘟了嘟嘴，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你们就知道拿爹爹来压我。”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愤愤的说道，“还有你，明明还是个姑娘家呢，说什么小月子的，也不害臊。”“哎，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杜美慧听到她那小声的嘟哝，不觉扬起了声，似乎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好好好，为了我行吧。我谢谢杜大小姐。”陈沅闻言，不禁眉眼一弯，开口调笑道。

“这还差不多。”杜美慧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对陈沅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回去吧。况且今天风大，别再受了凉。”“美慧……”陈沅看着杜美慧，还想要开口争辩，却见她脸色一沉，一副义不容辞的包公模样，一时却也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好吧。”

杜美慧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扶着她自病房走去。而刚走到所在病房的走廊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赫然闯入了陈沅的视线之中。

走廊的光线很暗，陈沅距离他又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使得他的面容不觉带着几分模糊。他仍旧穿着初见时的那件酒红色的长衫，勾勒出他那高大颀长的身材。对面的人此刻已然转过了身，正看着陈沅所在的方向。

陈沅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她只觉脑海中仿佛一片空白，可眼眸中的泪水却已然有了夺眶而出的意味。杜美慧眉心微微一蹙，想要上前挡在陈沅的面前，却已然被她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那如同珍珠一般晶莹剔透的泪水，此刻正从她的脸颊上缓缓地滚落，好不容易才见到几丝红云的脸颊，此刻又呈现出了一片惨白。

张万霖缓缓地走向站在不远处的陈沅，她的面容也逐渐在他的眼眸中变得清晰起来。她似乎清减了很多，原本那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已然不见，此刻正带着几分苍白与无力。泪水濡湿了她的面颊，也让那双好看的杏眸愈发显得晶莹剔透、我见犹怜。

她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呆呆地……看着他那方才还只是朦胧一片的面容，在她的眼眸中逐渐清晰。“沅沅……”张万霖缓缓开口，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沙哑。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想要触碰陈沅的脸颊，少女却猛然间侧过了头，躲开了张万霖那有些灼热的目光。

“张大帅。”陈沅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仍旧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蹙了蹙眉，开口说道，“家父今日尚未到此，您若是有事，大可以直接去公署内找他。我有点累了，就不陪您了。”陈沅说完，便拉起了杜美慧的手，想要自病房内走去。张万霖哪里肯依她，反手扣住了陈沅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的身子向后一拽。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陈沅不禁松开了杜美慧的手，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然落到了张万霖的怀中。

“沅沅，侬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张万霖紧紧地拥着她的身子，少女身上那熟悉的桂花的气味，再次闯入了他的鼻息，亦随之将他的心神牵动。他迅速收拢手臂，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陈沅知道挣扎无果，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轻哼一声，开口问道：“大帅想要解释什么？当中许下迎娶四姨太的承诺？还是……二十年前，林家的那场灭门案？”陈沅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一双眼眸中似乎也带着几分决绝。她缓缓的将手垂了下来，落在张万霖的掌背之上，用力的想要将他的禁锢分开。

“什么？”张万霖不禁微微愣了一下，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一松，陈沅顺势将他的手臂分开，径自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回过头去，看着张万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带着几分错愕，几分震惊的看着陈沅。她只觉由心到身传来一阵深深的疲惫之感，再也没了应对他的勇气，只得慢慢的转过头去，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开口道：

“我现在真的很累，张大帅如果还有什么话，还是日后再讲吧。”陈沅说着，想要再次自病房内走去，可手臂却再一次被张万霖紧紧地攥住。她微微一怔，刚想回过头去，整个身子却已然凌空而起。“你……你干什么？”陈沅不禁微微蹙了蹙眉，看着将她整个人横身打抱起来的张万霖，脸上仍旧带着几分讶异。那双灵动的眼眸中，终于有了难得一见的波澜。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拥着她的身子，自病房内走去。这是陈沅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张万霖。他似乎也清瘦了些许，而那双目视着前方的桃花眼中，情绪似乎颇带着几分复杂。恍惚之间，过往的种种再次如同电影一般的自陈沅的脑海中涌现，那份亲昵与甜蜜自少女的心口逐渐蔓延。她不觉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将双手环在他的颈间，却发觉已然来到了病床之前。张万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子在病床之上放平，这才沉声开口道：

“那天在凤鸣楼里，他们都给你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