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带你走1.0

杨小米走的很慢，没走几步就停了，站在原地站好久。护士在旁又哄又劝又鼓励，才肯继续迈步走。

杨舟远远的看见他，看见他像自己走来，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虽然肯定杨小米没看见他，不是故意不想往他跟前凑，但他还是觉得心里难过。

他走过去，到杨小米跟前同他打了个招呼。

“嗨，小米，早上好啊。”

杨小米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太阳，看到眼睛刺痛的流泪都不躲一下，更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护士在旁小声告诉他，杨小米最近几天觉得自己是一株向日葵。

“他的病房里挂着一幅模仿梵高的画，自从他看见了，便不说是自己是树了，就说自己是向日葵。”

杨小米的手背上贴着输液胶带，最近一两天他拒绝吃饭，就只能静脉注射营养液。

杨舟走上前，站在距离杨小米一步远的地方，认真的看了他好半天。

再往半个月前推，想我家小米那是多俊的小伙子？眉梢眼角都是灵气。这下子一看，整个人呆呆的，苍白浮肿，要不是一头长发，他简直都不认识了。

“小米啊，你还记得我吗？”

杨小米毫无反应，不说没听到他的问话，也不是没听懂，而是根本没把他的话同自己联系起来。

杨舟咬了咬牙，问他：“请问你是谁呀？”

杨小米看向了他，用一种十分骄傲的神情，轻快的道：“我是向日葵呀。”

杨舟一阵难过，但还是扬起了笑脸，学着他的样子道：“向日葵，你好吗？你过的开心吗？”

他有一闪念，如果杨小米说他不开心，他不想留在这里。

那就带他走，现在立刻马上！

但是杨小米两只手托着腮，翘起嘴角，眼睛弯弯，回答他道：“我开花了呢。”

“……恭喜。”

此后的每一周，杨舟都这样子两地奔波。开始方宝祥还问，但很快胡总也来实验室办公，他就不问了，每周有一半时间不着家，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但是沈真很严肃的问了一回，主要还是让杨舟别关机，出门记得报备。

毕竟在保密单位工作，杨舟也理解，跟沈真说我家家属病了，在住院，我要去探病，可能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沈真倒没说什么，跟胡总一样，只道如果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杨舟没有什么事想要让他帮忙的，目前看，也就是钱方面紧张一些，但勉强还能应付的来。

让他烦恼的是杨小米的病情。

他每周都去看望杨小米，杨小米每周都换新花样。有时候是向日葵，下一周就改成了床头柜，往床边一蹲，两只手臂搭在一起往外一探一探的模拟抽屉的样子。

如果他的身边实在什么都没有，他就站住不动，就说自己是大理石地砖。

连他的主治医生都有些哭笑不得，精神分裂症他见过许多，人格分裂他也见过，就没见过能分裂出这么多非人类形态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九月底，杨舟迎来了他的十一长假，决定在吉林多逗留几天。这个时候，杨小米的病情迎来了突破性的好转。

从十月一号到三号，这三天，他还是加湿器，含一口水往外喷。但是到了四号早上，杨舟和主治医生再次推开的他的病房门，杨小米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了。

杨小米穿着病号服，右膝搭在左腿上，手边有一个水杯，热气从中氤氲而出。配合他绷紧了的面容，特像老干部。

“我不想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主治医生都吓了一跳，“保护”两个字马上就要喊出来了。

但是杨小米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接着道：“我听说了之前发病的样子，感觉很羞耻，真的是好没面子啊。”

杨舟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谁？”

杨小米看着他，笑了笑，拿起水杯吹吹凉又放下，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斯斯文文的道：“抱歉，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了。”

“那么，你还记得谁？有没有你能说出来的名字？”

杨小米看向了主治医生：“请问，他是心理治疗师吗？是要开展一次访谈对话吗？如果是，我想先吃早饭，或者边吃边谈也可以。”

主治医生就笑，摇摇头：“哎，久病成医啊，不好弄。”

杨舟道：“没错，我是心理治疗师，我叫杨舟。”他微笑着道：“我想同您聊一聊，如果您不介意，我陪你吃个早饭，可以吗？”

杨小米想了想，突然问他：“你吃羊肉吗？”

杨舟眼睛一亮：“我不吃。”

“那可惜了。”

“……what？”

杨小米诧异的看向他：“厨房的羊杂汤很好的，你不吃可惜了。”他看向护士，笑笑道：“我要一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