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布完了雨已是戌时,除去衣裙上的湿气,我踏上虹桥,“哧溜”一下滑到了那头。
有惊无险,我下了桥,得意地捋着未乱分毫的发,候在桥头的魇兽呦呦两声,一蹦三跳地碎步迎来,对我的掌心又拱又舔,好不谄媚。
果然没有半分默默守候的样子。
“小乖乖,你今日怎么在这里呢?”
这小兽娇惯得紧,今日怕也是被人家落到了宫里不得出去才寻了过来,此番应是求我带它出去玩耍的。
不过能想起我,已是十分令仙欣慰的了。
“小鱼仙倌呢?”
魇兽摇头,鹿蹄划拉着脚下的云朵,有些不大开心,顶了顶我的手,又垂头丧气地低鸣了声。
“哦,你是说他出去玩没有带上你?”
魇兽点头,眼泪汪汪得很是委屈。
如今小乖乖尚是幼弱,的确有很多地方不得去,若小鱼仙倌出去办事,带上它反而不妥。
“莫伤心了,小鱼仙倌这般宠你,定是不得已才留下你的,”我点着它稍瘪的肚腹,计上心头:“不若我们去花界食些梦吧,吃饱了就没有烦恼了,好不好?”
那鹿蹄蹭地一顿,似得了万年的灵力珠般,簌簌甩尾罢,又即刻叼住我的袖,拖着我转身便走。
“哎,慢点,慢点!”
璇玑宫离天门不远,远远地瞧到了那两排守门的天将,袖口才终于松开,小乖乖坠后几步,唯唯诺诺地当起了我的小尾巴。
嗯,我家小兽吃软怕硬,狐假虎威的本事,亦是得了本仙的五分真传呢!
我愈发自得,照常走近,朝那几位仙友拱了拱手,学着我家小鱼仙倌,优雅而不失大方地温和一笑。
“诸位辛苦了。”
那几位赤着脸的天将还未来得及忸怩,眼侧有柔亮的白光闪过,我疑惑转头,望向天门外多的那群颇具威严的人马。
“天帝陛下,”见是小鱼仙倌,我松了口气,完美地拱了拱手,很是老成持重:“小神要去花界,陛下这是?”
“觅…水神仙上。”
他身上的冰冷骤然暖化,视线与我交汇一瞬,便抬手挥退了身后乌压压一群,压抑着轻快走近了我:“我亦是要去,不若同行?”
“自然可以。”
话音未落,那妆花云锦的绣纹水流而动,忽地青袍一舒风云升起,眨眼腾入了云雾。
小乖乖有些惧高,早已化作流光瑟瑟缩在我的兜里,我则安分地趴在龙背上,四平八稳地赏着下方的景。
“好漂亮啊…”
小鱼仙倌的真身亦是很秀雅,脊背上的软鬃无一丝杂毛,鳞片是月儿的白,头上的犄角比水玉还要晶亮。
我流着口水欣赏着龙身,就着清甜的香雾,直瞧得眼前一片眩晕。
眩晕中白雾缭绕,掌下的龙化作了一块粉色的桃花糕。
小桃花糕很大很大,却不经意长出了绒耳,扑棱棱地随风飞舞,极为可爱。
“觅儿,要到了。”
不过数息,水境的泡泡开而复合,到我院子里时,掌下的白光不见,潮息饶身,卷着我星星般地落了地。
魇兽一落地便跑得没了影,我抽回视线,由衷感叹道:“小鱼仙倌的真身真是漂亮,无与伦比,无与伦比哪!”
“真的么?”
小鱼仙倌的眼睛变得很亮,却仍是有漂浮不定的星辉,欲笑未笑,酿着粼粼的光。
“是的呀,”见他有些不信,我撇了撇嘴,四十五度仰起下颌,正好瞧到了挂在天幕的明月:“我锦觅的眼神决不会错的。”
“我信你。”
他环住了我,耳垂微红。
“今夜方知月色未必清冷。”
四下寂静如水,周身微凉,水灵缠绕着我的颈,抬目便是触口可及的颜色。
“世间万般色,因由觅儿在,才不那么冷。”
“我亦是这般想的。”
掌下的背清凉如水,我晕晕乎乎地应和着,想舔舔那颗耳垂时,蓦地想起一事来。
我松开小鱼仙倌,环视一圈,清了清喉,挑了个还算稳重的措辞道:
“诸位,我要和陛下亲热亲热,你们看…”
话未完,周围便窸窸窣窣响动起来,夹杂着或惋惜或沉痛的叹息,十数缕灵光飞出了院,还有一棵未化形的枣树精拖曳其后,明目张胆地幽幽飘过:
“唉,葡萄又开始糟蹋陛下了,可惜好好的一尾真龙…”
糟蹋?
我脑门突突几下,倏地闪过几个陌生的画面,浮光掠影,转瞬没了踪迹。
真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觅儿?”
“无碍,”我嘀咕着按下心口的刺痛,打了个懒呵欠,摆摆手安心一笑:“忙活了许久,怕是倦了,我要打个盹,小鱼仙倌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