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婉如清扬（二）

翌日，他趴在梅园的墙头。他感到身后有人戳了戳他，当他回头时，他看见女孩站在他身后，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身上穿着他送给她的小花袄。这棉袄过了一年，穿在她身上正合适。

在他呆愣的目光下，女孩爬上了墙头，坐在他旁边，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他的心砰砰乱跳着，干净的脸上飘过几丝红晕。手中握着那颗亮晶晶的粉红色的糖，却没舍得吃。

他们并肩坐着，望着梅园的方向。

每天，他们都会比对方来的更早一些。每天，他们都不说话。

但是他们很默契，他们一起听着梅园深处的琴歌，一起将路边受伤的小狗救走，一起蹲在路边看边疆将军得胜归朝，一起站在人群看春日太子的百花游行宴。

每天，女孩都会给他带来一颗糖。

糖是水果糖，小小的一颗，瘫在手心里亮晶晶的。有桃子味儿的，有苹果味儿的，有橘子味儿的，有桃花味儿的，还有梅花味儿的、桂花味儿的。

他也不好意思每天都手下女孩的糖，于是早晨，他会早早的跑去街上，买来一个烧饼。有时候两个，有时候一个。

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话。他们一起偷溜进梅园，去看大人家户园里的锦鲤。

他不舍得吃那些糖，于是他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了一个精致的抗摔的瓶子，将那些糖放在里面，舍不得吃。

他们每天都会交流着一天的收获、糖和饼。但是他们从来都不说话。他将那些糖偷偷藏起来，等到瓶子装不下时，他就开始吃。每天吃一块，直到瓶子装满为止。

这一装，就是三年。

每天，那个瓶子总是满满的。

每天，他的心里总是甜甜的。

可是，三年后，长安陷落了。梅园变成了一片火海，墙倒塌了。那些梅花，都不见了。

他失措的在战乱中寻找着女孩的身影。可是留给他的只是满天的熊熊烈火，房屋倒塌的声响，还有人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他失了神一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最后摔倒在一片废墟里。他被师父带走了。

可是，女孩再也不见了。

儿时的美好的回忆化成了片片泡影。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三天后出了门，潜心与师父学习。

当他穿上他的新衣，配上了王牌刺客的令牌。此时的他已是翩翩少年，意气风发。他将那个儿时收藏的小瓶子找了出来，将里面的糖倒掉，然后埋进土里。他将那个瓶子随身带在身上。

每当过年时，他都会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长安城。此时的那里已经重建，那个曾经载过他们两个人的墙也修的完整，他站在那里，与墙一般高。只是墙的那面再也不是了梅园。那些生长了百年的梅花和其中的歌舞升平，都不见了。

他垂眸，摸着腰间的那个小瓶子，然后转身，消失在远方。

有一天，宫里传出了消息。听同行的刺客们说，宫里那给供奉为无上珍宝的夜明珠被人盗了。

有人说，那是一个极厉害的盗贼，盗过无数的珍宝。还将那盗来的夜明珠砸成无数个碎片，分卖给了各个市场，赚了天价。

有人说，那人不知是什么来历。

有人说，她来自西域，身上穿着西域的贵族长袍。

有人说，她的轻功是为上上乘，燕子都没有那般的轻松。

还有人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是真真假假神乎其神。他耸耸肩，坐在竹林里将那修好的竹子做成长笛。

后来，宫里又传了出：谁要是将那盗贼抓住或着杀掉，赏金十万两。

他笑笑，依旧没有动手。

后来，有人说，前九个刺客被那盗贼杀掉了。

他挑眉，靠在门槛上，不语。

三年后，太上皇重金请他入宫，皇帝恳求他杀掉那个偷走第二颗夜明珠的江洋大盗。

他不语，收下那幅画卷，便消失在了宫中。

回到街坊内，他打开画卷，望着这个他要刺杀的人。

画卷上，只画了一人，身着黑色劲装，长靴，残剑，蓝色发扣束发。她披着斗篷，戴着斗笠，看不见脸。但是他微微挑了挑眉，收起了卷轴。

人的气质在眼尖的人眼中，是很容易看的出来的。

他起身，带起竹笛，往西而去。

几日后，同行的兄弟告诉他，他要刺杀的人，是个女人。

他怔了怔，疾步往一客栈走去。晚间，他打开那副卷轴，再次细细观摩着画中之人。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