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靴微动，就着身边的树一脚踩下去，腾出好长一段距离。丛林间闪闪烁烁的黑影移动的极快。

　　锦棂唇角微勾，脚下力道加重，法力外放，转瞬便至黑影之前。抬手，一个小小的土黄珠子甩出。珠子晕着光，将将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光影。飞至半空，又化作一道灵罩扑向黑影。土黄色的灵罩笼下，黑影一颤，像是运足了力朝灵罩冲去，大抵是想着能凭着蛮力破了那罩子的。

　　黑影堪堪撞上那罩子，便爆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像是有什么将它穿刺了。锦棂手指一拢，做擒拿状，那灵罩便立刻聚在一处，将黑影团在中间。隐约能望见罩子里似有薄刀乱窜，生生地绞着那黑影。

　　那被罩住的黑影颤抖着，一点点化出实形来。“喂，你在此处闹腾了这般久，也不过尔尔？”锦棂抿唇笑地欢快。

　　这说得自然是满满，若是旁人听去了，大抵是要以为这位仙子是挥挥手便逮了那鬼物的。实则，某人却是怕要忘了她追着那鬼物绕着这山头足足三日，将身上带的法器都掏光了才好容易等着那鬼物力竭法术不济，又恰逢黑夜不便逃逸，才祭出大招捉了这玩意儿的。

　　黑影化出的是个妇人，大抵还是能称得上是个妇人。之所以是“称得上”，实在是要因为这鬼妇的模样，已有些难辨出了。那一双眼睛不知道是被什么挖了去，剩下两个血窟窿，脸上被仿佛是鞭子的一类物件抽的不剩几分完好的皮肤。身上也没多少血肉，一身烂布零零散散，应该早要掉了的，但混到血里了，粘在身上。

　　纵是锦棂，看见了鬼妇的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姓甚名谁？又是，如何变成这副……嗯，来了此处的？”锦棂本想说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想了想，却又住了口，换作更委婉一点的说法。

　　那鬼妇嗯嗯啊啊了许久，却只传出来了几个不清不楚的音，剩下的大抵只能算得上哀鸣了吧。恐怕，这是连喉咙也废了。

　　算了，锦棂一咬牙，手上一运力，捏碎了那个灵罩，也连带其中的，那只鬼……

　　鬼妇最后的一声哀鸣，响彻天际，整个山头都振动了三分。趁着怨气彻底消散之前，锦棂忙运了法力，从满天闪烁的没有实形的齑粉里敛出一道灵光，是那鬼妇破碎的魂魄里略大的一片。上山前，锦棂便打听过，这鬼妇已食了三十有几的人了。这一类鬼，多半是净化不出什么的，那魂魄都早已被怨气冲的碎了，不过借着鬼躯凑在一起了。大抵也只有这一种法子，能保下几寸魂魄了。

　　锦棂小心的用法术护着那一丝随时都会飘散的魂魄，思索了许久是要将这魂魄收在何处安置，才不会在路途上被自己三下两下的蹦哒震没了。也就只有这般时候，锦棂才会嫌弃自己平日里总逃着课业，以至于这时想不出个好法子。

　　“你将她封到剑里不就好了？”身后的树上传来男子清列干净的声音，略带戏谑之意，紧接着，是一段好听的笑声。笑声有几分张扬之感，竟有些惑人。

　　锦棂转身，边瞧见树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半倚在树干上，一手支在微曲的腿上，一手把玩着一只墨笛，悠闲至极。少年的皮肤甚为白皙，甚至接近于无血色的苍白。把玩着墨笛的手虽未伸直，却也瞧得出修长。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锦棂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来。

　　对上锦棂的一双眸，深邃如潭。一张脸透着妖冶之色，却又有着少年轻狂，俊美异常。那少年分明是神仙们贯爱的一身白衣，看着却与旁的神仙半点不同。没有道貌岸然、仙姿飘逸，反是少年的轻狂肆意和一种别于仙境的妖冶。锦棂本以为自家将军哥哥九重天第一美男的容颜已经很是非人哉了，但眼下这个，恐怕才是真真颠倒众生啊。

　　“你是何人？”锦棂吞了口口水，压下想要流鼻血的欲望，浑然不知自己声音里的，嗯……添狗意味？

　　那少年又低笑一声，很清脆，生生勾去了锦棂的三魂六魄啊。收了墨笛，少年翻身而下。“我名徵澜，五音之徵。”声音清浅，仍带着丝丝戏谑。

　　锦棂听着他的话，分明是简单随意的，却隐隐辩出几分颤抖和郑重。摇摇头，大抵是几天几夜的拿鬼，没吃东西了吧。虽然这神仙吃不吃膳食都是一样的，但她锦棂终归不是普通的神仙不是，她可是个极晓得养生的神仙。当即决定早些了事，去寻她的宝贝们。

　　“那个，你说的放在剑里是个甚的意思。”锦棂很是傲娇的抬抬头，那叫作徵澜的少年比她高了半头，这气势上着实是有些差距。她真身可是一条巨龙，在一众一般大的少男少女里可是没因为这个子被比下去过几次的，这失了气势可不就失了脸面，于是，这帝姬小殿下又将头抬了一抬。

　　“剑，纳天地之气，嗜万物之血，自生其灵。”徵澜看着锦棂腰间的佩剑，目光看似平静如水，却似乎有着什么不同的波澜，但藏的很深，看不真切。“你将魂魄置于剑中，一则有其寄居之处，不易破散，再则剑灵相互，可助其修补巩固。若其造化了得，与剑相容，许能再造完魂。”

　　“当真？”锦棂欢喜。

　　“你莫不是讲学之时都散了元神出去逗鱼偷果了？”徵澜笑道。锦棂颇有几番尴尬，这……她可不就是散了元神逗鱼偷果去了嘛。

　　但锦棂想着自己大抵还是个帝姬，于是又含含糊糊应了应，收了残魂入剑。

　　“小锦儿，走了？”徵澜又笑着对她说。“下山吗？好啊。”锦棂刚欲也牵出个好看的笑，忽的想起自己好像还没说过自己叫什么啊，而且，小，小锦儿是个什么啊，岂不是太折她身为龙的尊严了。这一夜三番两次的没了气势尊严，某位小锦儿很是不悦，心念着，这番是要食好些糖果子点心烤鸭才能解气了。

　　“喂，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而且，登徒子，叫我小锦儿做甚！”锦棂恼道，嗯，气势这个物件儿她还是有的。

　　锦棂自认为自己这模样当是很有震慑的，当即打算欢欢喜喜地蹦下山去。她大抵是不知道自己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实则像极了争不过人家最后垂死挣扎着疑似撒娇口吻的反抗。

　　徵澜今夜怕是心情真的好的可以笑一晚上了，看着锦棂，又勾了勾唇角。还不待锦棂反思清楚自己的那一番话究竟有什么可笑的，眼前这个登徒子已经一闪身到了面前。然后果真非常登徒子地靠近了锦棂，轻声道：“下山？嗯？”

　　锦棂当即被眼前美色吓得愣了愣，然后感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涌出来了。唔，流鼻血了！锦棂赶紧捂住鼻子，这神仙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这般不争气地似凡人一般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