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故事

林寮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满意地勾起嘴角，随后单手插了几根香就退了出来。

还林没想到林寮这么快就出来了，他还以为林寮至少要掀个桌子什么的。

“带我回去吧，顺便陆安城的东西我帮你送过去，还有日元给我点。”林寮语气平和了许多，看上去倒是像个内敛却外放的矛盾体。

还林作为一个本分人，被当做仆人对待也是不满：“我不是你的仆人，我看在陆安城的面子上才——”

一根微凉的手指按在还林的嘴唇上，一触即分，林寮收回手，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前人埋下的因，后人就不用结果了吗？你知道你的中文名是谁取的吗？”

“我爷爷……”还林下意识回答，他不笨，一下就反应过来，“……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抱歉。”

林寮抿了抿嘴，挥一挥手，还林马上跟上，把随身包里的文件给林寮。

陆安城在房间里等得有些焦躁。

林寮离开一分钟后，陆安城还坐得住。

离开五分钟后，陆安城动了动腿，手机开了又关。

离开七分钟后，陆安城站起来走了一圈，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医生陆安城确实爱运动。

离开十分钟后，陆安城待不住了，正要开门去找人，一开门差点和林寮来了个鼻尖对胸膛——林寮比陆安城矮了一个头。

林寮看陆安城急匆匆的，扬起眉毛：“急着做什么？”

陆安城把林寮拦腰一拉，端详了他一下：“没缺什么哎？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寮笑着推开陆安城，陆安城下意识流露出一点不舍的表情。

林寮说：“来这里，晚上想出去玩吗？”

“想。”陆安城立马回答，突然感觉不对劲——他没兑日币！

林寮欣赏了一下陆安城的脸色，一下笑出来：“不用急，我让还林给了我一点钱，你到时候拿人名币给他就行了。”

陆安城高兴了。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林寮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无聊得很，其实他也没事，习惯了孤独，倒是陆安城感觉他好可怜没有手机。

陆安城说：“聊聊天？”

林寮眨眨眼：“聊啥？”

陆安城比划了一下：“你之前的家里——父母——都可以。”

林寮顿了一下，说：“……我可能记不清了。”

几十年枯燥无味的记忆回环往复，即便他活了这么久，不过是在各种孤独里辗转反侧，把在人间并不美好的记忆翻来覆去，钉成了薄薄一册。

“没关系，你慢慢来。”陆安城的声音其实很沉稳，就是犯傻的时候会有点憨。

林寮掰了掰手指：“我的父母——我的父亲对我很好，但母亲很严厉，很小的时候我不喜欢吃肉，她就把全桌菜换成肉，我不肯吃就饿肚子，结果自己跑到人家田里去偷了菜让厨子做了吃，然后这件事被我妈发现了，她就要开除那个厨子——我阻止了她，她说我吃完一盆肥肉就不开除他。”

陆安城：“吃了吗？”

林寮面露恶心：“吃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碰过肥肉。现在也不喜欢。”

陆安城点点头，示意继续。

林寮继续道：“我有很多亲戚，但来往不是很多，就都忘了。还记得的是一个小丫头。”

陆安城眯起眼睛。

“那丫头是父母卖进来的，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但我以前很孤僻，只有她敢在半夜闯进我书房把一碗粥怼我脸上要我吃，美名其曰要犒劳我，说实话那些东西最后都是她吃了的。”林寮摸了摸下巴，笑了一下，但这笑马上就消失了，“最后她死在我面前。她……被踩碎了头颅，我不敢看，最后她还哭着喊，少爷快走，少爷，快走……我闭着眼睛往后爬，她没声音了。”

听前半段陆安城有逐渐变成柠檬的趋势，听到后半段他沉默了，捏了一下林寮的手。

林寮说：“她才十四岁。还有最后一个扫地的阿婆在我面前被捅死了，她还不忘记说，少爷我们都会记得你。”

林寮说的是自己的故事，话语却比谁都冰冷。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想明白了，我走遍中国，只是为了把他们寄存在我身上的思念还给他们的故乡——”

他比谁都看得明白：“但从南到北，有那么多故事，但又能有几个是他们的，我们的。”

陆安城沉默着，突然抱住林寮，林寮脸颊微红：“你还上瘾了？以下犯上！”

陆安城沉声道：“虽然那么多故事我们都排不上名号，但你把范围缩小点行吗？”

林寮愣了一下。

——把范围缩小到你我之间，让我成为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