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高中毕业

外婆的消极、悲伤在她的头发上表现出来，祖母在的时候，她还有个妈，祖母死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她的长辈。于是什么事，她都会与我说，我变成了一个排气孔，好的坏的都得受着。

我越来越受不了，开始暴饮暴食，那个冬天吃到了一百五十斤，我也不想和别的人接触，每次外婆出门把门关上，我就在家里待一天。小时候，如果有人来敲我家的门我会很兴奋，长大后，有人敲门我会装作自己不在家。

村上的干部有些知道我回来休假的，会一直敲门，并呼喊我的名字，我假装不在，也把灯关了。等到人走了我再开灯。

开学以后，我则是另一种状态，极度的秩序刻在我的脑海，每天我都是最早起床洗漱的，最早来到食堂点一碗杂酱面，吃完慢悠悠到教室里听会儿歌，等人来了再把手机放在包里。

晚餐只吃一个红薯，导致我经常神经紧张，失眠，高三毕业，我瘦到一百斤不到，考上一所二本大学。李阿姨给我兑了几百块钱，让我坐火车去深圳帮他们打工挣钱，凑学费。

我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前去和爷爷奶奶道别，然后独自拿上行李箱踏上南下的路，途中遇到一个青年旅行团，想要让我和他们拍一张合照，觉得我很像某个明星。我拒绝了，但是到火车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说不定以后可以去做做平面模特。

火车上，温度随着秦岭南下越来越高，行李箱里杀好的两只鸡的血水刚好流出来，整车厢的人都好奇地盯着我这个独行少年。

下火车的那天是晚上凌晨一点，李阿姨带我乘坐一辆面包车来到偏远的一个村子，村子挨着海岸线。我洗漱之后躺在有空调的白色房间，看着外面飘扬的床单期望能看到什么超自然现象，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打了一个月的工，每天跟着李阿姨上顶楼晒被单，骑着电瓶车早上五点到工厂组装灯具，工厂里总有种看不见的工业绒毛类的东西，太热了会黏在脸上有种刺痛感。

工厂的食堂提供的是一些酱油煮的海鱼和青菜，李阿姨非常吃不惯，但我很喜欢。沿海的人们对外地来打工的人们都非常瞧不起，每次去超市买东西老板都是马着脸，给钱也害怕我给假钱。

工厂有一个女孩喜欢我，找李阿姨想要安排和我认识，我没答应。李阿姨当时说出口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好像对我来说这事还太早了，但是她想听听我的看法。不像母子，更像朋友。

我回老家做了腋下汗腺切除手术和牙齿矫正，牙齿矫正后和我原来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区别，我可以自由地笑了，没有人嘲笑我的一口烂牙。只是汗腺切除手术并不是很顺利，伤口愈合后皮肤折叠的地方长出很多腋毛，狐臭并没有真正去干净。医生也有说谎骗人的，特别是那些男科、妇科医院。

大一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外公和祖母，李阿姨也不再省内，而且脱离了最后一道与社会相隔离的防护带——外婆，开始独自决定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外婆吵架经常会提到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我，你就去街上要饭吧。”

实际上，我认为外婆让我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到了大学，我开始出去做兼职，有时写写故事，生活过得风生水起。没有人知道李陆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初中高中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记得我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