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外婆

祖母的脸虽然满布皱纹，但是很白净，两只眼睛是湛蓝色的，笑起来给人慈祥的亲切感，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我告诉别人时，别人都会认真的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混血？”

祖母的乳房就像她的脖子一样皱皱巴巴，枯竭得像多出来的两块褶子，她年轻的时候哺育了三个孩子，在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我外婆出生后不久，就怀上了三胎。

所以外婆没吃多少奶，小姑婆就和她一起抢口粮了，乳房一共就两个，两个孩子吃不够老是咬，于是祖母得了乳腺炎。那时候还没有乡村医生，大家也不太懂，以为是生疮了。

后来祖母得了乳腺炎的那部分烂了一个洞，血肉模糊，每天用布包着血水，用另一边给两个孩子喂奶。

这换做普通人应该说是癌症了吧，但是后来祖母好了，只剩下一只乳房，不漂亮了。但是她也不用再为自己的外表发愁，她不打算找男人。

祖母的感情经历总共三段，第一个祖父死于军阀混战时期，同村一个看祖父不顺眼的师爷，拿着枪跑到家里找祖父，当时祖母背着大姑婆正在外面劳作，听到一声枪响连忙跑回家，发现祖父倒在血泊当中，打枪的人早就跑了。

早年丧父，青年丧夫，一个人办的葬礼，回忆到这些事祖母若有所思，仿佛那些画面呈现在脑海当中。葬礼上冒着热气的雪白的米浆，都还有香甜的味道。

接着第二个祖父是清朝湖广填四川留在山里的外省人，本来祖母是没有腋毛的，但是祖父有腋毛。生下外婆以后，李阿姨和我三代人都有腋毛。我青春期的时候腋毛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从皮肤下钻出来，还伴随着大量皮屑。

为了缓解我的焦虑，外婆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老子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怀胎五年，比哪吒还怀得久，母亲实在生不出老子。老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已经再无营养可以吸收，想爬出来，迫不得已划破母亲的腋下钻出来。

还是小孩的老子就已经有了胡须，为了给母亲腋下止血割掉了自己的胡须给母亲堵上，后来变成了腋毛。

有的人看到美人的腋毛会GC，但我觉得那很变态。腋毛伴随着狐臭，我初中时每天一换都挡不住那股味道。

接着小姑婆降生了，凑齐三朵金花，可是第二任祖父随即病逝了。当时的村子都说祖母克夫，过了几年一个当兵回乡的年轻人娶了祖母，两人相亲相爱过了好些年，但还是没比祖母活得长。

我出生时祖母的最后一任丈夫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她一直被外婆赡养，大姑婆安家到了外省，小姑婆安家到了县城，只有我们一直守着家族老宅。

对于外婆来说，她成长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一辈子也在贫穷当中度过，唯一值得自豪的事情就是我。

外婆的小时候，尿湿了就只有换尿布，有了妹妹，年岁大一点再尿床就只有捂干。为了供养老大和老三上学，她选择留在家里劳作，放弃学业。

外婆一辈子不识字，只认识会写自己的名字。在现在的时代如果哪个人说自己不识字，是文盲，估计会被耻笑，可是放到以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文化也是一种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