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祖母

当时我喜欢找邻居家的孩子玩，小孩的爸爸，论辈分我应该喊伯伯。那天去找小孩玩，小孩没在家，但是伯伯将我留在家里，让我到他的屋子脱鞋上床。

我倒不像小女孩会被戳流血，但是那个人会让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把玩我的脚。

宁静的小山村隐藏着多少魔鬼，只有魔鬼知道。

伯伯让我不要告诉家里人，我就乖乖听话，不告诉任何人。

等到上小学一年级，我在电视里看到外国电视剧有那样的情节，才发现原来这样做是什么行为。但是即使我说出来，李阿姨和外婆也不会相信，于是这个事件就被我当成了没有伤害的恶性插曲存放在童年的抽屉里。

李阿姨除了喜欢男人，还喜欢打麻将。当时的生活压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大家都喜欢打麻将，但会适可而止。李阿姨的牌打得不错，赢得不多，输的也不多，就是爱打通宵牌。

我经常在河边玩着饿了跑到麻将馆，找到李阿姨，问她要两块钱买一包方便面到麻将馆的厨房煮泡面。

童年的两大爱吃零食，一个是泡面，一个是旺旺雪饼。也因为这两样东西，和不刷牙的陋习，我的牙齿全部被蛀牙覆盖，长得层次不齐就跟花菜一样。奇形怪状又无法移开视线。

偶尔半夜十二点跟着李阿姨抹黑走很长一段石阶回家，路上会走过一颗千年古树，古树周围夏天有闪着绿光的萤火虫，冬天枝丫交错，寒风凌冽，旁边废弃的学校就像孤魂游荡的鬼宅。

我不相信鬼魅，不相信看不见的东西会对现世的人造成影响。但是我的外婆、祖母都相信，祖母当时已经八十高龄，很多和她同年的人都去世了，她经常会在梦里梦到那些死去的人。她和外婆都对梦里的事情信以为真。

祖母的牙齿也是烂掉的，以前的人都不懂刷牙，爱护牙齿。她的牙在三十岁就已经全部烂掉，痛了一个多月，神经脱离骨骼，将废弃的残件抛出口腔，独独留下一颗坐牙在光秃秃的牙龈上。

她两边的耳朵都缺了一块肉，是年轻的时候帮别人带小孩，背在背上，小孩扯她的耳环，两只耳朵都扯掉了。

我很喜欢和她坐在一起，凝望院子里的一颗桃树，仿佛在这种凝望中藏着长寿的秘诀。祖母会讲很多以前的故事，讲得最多的那就是她经历过的苦难了。

从她身上，我明白一件事，人漫长的一生不是无数快乐的时光组成璀璨的回忆，而是那些痛苦的时光，像加热的铁块烙在血肉之躯上，形成一生都要背负的记号。

你是什么样的人，藏在那些你不敢面对和诉说的事情当中。挣扎、苦闷、失望、悲伤的深度远高于快乐所能到达的高度，快乐是有限的，悲伤是无限的。

祖母的右手是畸形的，大拇指扭曲成了90°，其他四根指头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完全展不开。在她还是襁褓婴儿时，父亲在火塘旁吃饭将孩子抱给母亲，母亲没有接住，掉到火塘里，造成了严重的烧伤和炎症，两只手烧得不成人形。

父亲从外面听说用酒倒在手上会变好，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倒在左手上，婴儿疼得大声哭喊，父亲就没有再给右手倒。结果经过酒精消毒，左手慢慢蜕变长好了，而右手变成了终身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