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于那灰白色的大墓地中穿行着，却无法让人感到阴森——在这里没有墓碑，没有尸体，没有棺木，只有一叠一叠装在那些匣子里的生平。虽不恐怖，但是久徊其中却能是人沉浸在悲伤之中，因为那些纸张上记述的并不是虚假的故事，而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于他们本不该的时间和地点抱着遗憾和剧痛离开了这残酷却又使人留恋的世界，我们实在是太习惯于活着了，以至于我们是如此的恐惧死去。而更令人伤心的是，他们的陵墓里甚至连一朵像样的花都没有。

为表现对这些再也不会醒来之人的尊重，他们在前进的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因此唯二的声音便是钟表的滴答声和前进的脚步声。走着，走着，当达科塔开始感觉这条长廊要永远走不完的时候，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门。Hokma拿出一把典雅的钥匙，开启了这道数万年来也没有打开几次的门。

现在，终于可以从漫长的回廊中解脱出来了。这个上锁的房间相当宽敞，里面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般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办公室，里面挂满了主管X和一个灰白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年轻人在干各种事情的合照，那个青年看上去是如此的眼熟……他不就是年轻版本的Hokma吗？！

“坐下吧，孩子，不要拘束。”Hokma说道。

“导……导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记录部负责记载公司的点点滴滴，还记得吗？这个房间里保存的，正好就是脑叶公司刚刚创立，尚未成为世界之翼时的样子。你看到那个年轻人了吗？那就是我。那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可惜时间不等人，如今我已经成了一个糟老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Hokma一反常态，用一种相比于他以前极度激动而有活力的情感，如数家珍般向达科塔介绍了他那段逝去的青春。有时他幸福地讲述着那时候与主管X共事的诸多细节（难以想象他居然这么久了还能记得如此清晰），有时候带着热忱热忱赞美着他老师的才干和胆识，有时候痛斥着自己那时候犯过的错误……等一下，老师？！

“可是……导师，您不是说您的老师是公司的董事，也是创始人，A吗？可是那明明是我们的主管啊！虽然您说过他将会带领我们把A的理想实现出来，可是他很明显是一个年轻人……如果他是你的老师。那么他也应该是一个老头子了啊！”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疑问。说来话长啊，实际上，在他致力于发展公司的时候，我却因为愚昧而选择临时离开了他，后来，他完成了跟T公司的合约，将公司带入了一个无尽的时间循环中，因此他也不再衰老，而我则不一样。我试图回来，想要向他传递一个讯号（这讯号你暂时不用知道），为了防止在循环中遗忘自己的目标，我悄悄躲在了一个协议没有覆盖的地方，试着与他联系，结果最后我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信息量太大，达科塔似乎无法瞬时完成处理。

“哦，瞧我这记性，看样子还是老了。”Hokma拍拍脑袋，“我忙着向你讲我年轻时的事情，都忘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了。来，你看到这份蓝图了吗？”

这似乎是一个AI的设计图，也很眼熟……这是Angela的设计图！

“没错，这就是Angela。一个有史以来最优秀的AI，一个机械与程序领域最伟大的造物，我老师能力的具体体现。”Hokma说道，“你肯定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不是吗？她是这个设施的管理者，也是她抓住了躲藏的我，并把我变成了这样，成为了你们的部长，正是她使我与你们见面，与我的老师再一次见面。”

他无视了旁边达科塔那疑惑、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她看上去是一个AI，不是吗？但是她并不仅仅是一个人工智能。事实上，她是作为一个替代品诞生的，担负着计划践行的见证者和维护者。她诞生自我老师对一个已死之人的怀念，生来就是为了模仿一个人，但很明显，她不像她。她的人格为别人所制造，有着那个人相似的外貌，可终究不是她，那么，她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

“……”达科塔低下了头。她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曾经参与了她的设计，还曾经负责照管她。我知道她渴望拥有自己独属的存在的意义，我知道，她不是一个纯粹的机器，她有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她没有选择去接着模仿那个人，而是成为了她自己，成为了Angela。孩子，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由他人赋予，而应该是由你自己去寻找。我能感受到她拥有了自己的目标，无论是否对我的老师有利，她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应该一直想着曾经的你自己是怎么样的，去做你自己就好了。”

“……”

“我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从来不为那些已经没有了必要的事情去发愁。查理只是一个没有足够阅历的孩子，做出了恶劣的行为，尽管是出自一个不应被谴责的原因。我没有资格代你原谅他，选择权在你。去做你自己吧。”

“……”

“好吧。我刚才说的只是我自己在人生中得出的经验，恐怕不适用于所有人的处境。你——”

“谢谢您，导师。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释怀，但是我会尽可能按您的教诲去作为现在的我自己生活的。再见！”

“好的。”Hokma点了点头，“回去吧，你工作要迟到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Hokma自言自语道：“在这种情况下，一切恶劝说和例子都是苍白吧。该说是这个孩子本来乐观单纯的性格才是关键吗？如果她的新性格跟现在的稍微差了一些，我恐怕就没法这样说动她了。”

“我的老师，我会让您的追随者随时保持最好状态，可是您真的还是要迁就下去吗？如果您还不想停下，也许我必须采取不得不做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