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终
一
白，被抓了。
通缉令一下发，玄武国内的各路人物便都像是饥饿了许久的兀鹫一般铺天盖地搜寻起白来。毕竟，一万金币的悬赏任谁都不会不眼红。
然而，那张通缉令在柒的眼里却映出了诡异的影子——抓活的！前一天，还是气急败坏地要她死，怎么现在却要活的了？首领的要求前后不一，与以往处事风格截然不同，必然有古怪，柒如是想到。
白偷盗浴火血莲、摧毁鬼锋山的消息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玄武国内的人们出于对王上、那位神秘的武学至尊的热切崇拜，也是对白这个窃贼兼破坏者怀有极大的愤恨，不少人甚至要求对此人进行“全民审判”。玄武国的全民审判是指受刑人必须接受审判当场中每个人的“私人刑罚”，也就是说，若是现场有一百人，那么这个可怜的受刑人也许就要受到一百种折磨，在最后一个人施刑之前，受刑人不能死。要求采用这种刑罚，可见玄武国的“爱国者们”对白是多么的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白现在被关押在七归塔上，审判前的每一天，白都要接受雷击的刑罚，雷击由雷神门的人执行，他们可通过符咒引雷，控制雷击的强度和落点。七归塔的七层分别由七位高人镇守，据说此七人曾是帝师。
柒随意地站在一座高楼的楼顶之上，右手捏着那张通缉令。夜晚的风又冷了几分，不远处的老树上落有几只乌鸦，“啊啊”地叫唤着，也像是受了什么刑罚似的异常凄惨。
柒微微抬起右手，借着月光去看那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白的画像画的并不好，眼睛尤其画的不好，没有那种奇异的神彩。白的眼睛向来是平静而毫无波澜的，透着一股阅尽世事的沧桑和坦然，她的眼神又总是温和的，愿意对任何人报以尊敬、投以善意，那藏在最深处的正是一种对普世的怜惜和悲悯。柒不理解这样的眼神，他曾杀过各种各样的人，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神，但这种眼神却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而只有白才拥有这样的眼神。
柒松开手，那张纸便“扑啦”一声随着风飘走了，忽上忽下的，最后消失在天际下的一片黑暗之中。
“轰！”一声雷鸣震彻天地。远处七归塔隐约闪着幽幽的蓝紫色的光芒，鬼火一般跳动着，那雷从塔顶被引入塔内，是在给白施刑。“呜——”四周，极具仪式感的呼叫声又此起彼伏来。
柒远远地望着七归塔，仍是惯有的那副冷峻面孔。突然，他取出了什么物件放在眼前。是那枚精致的徽章，那件白送作纪念而又以为对方没有接受的礼物。
“给，这是五百定金......请你找到我，然后杀了我。”
“你分得清好人和坏人吗？——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嗯......我救助他们，也许就像你完成任务一 样，只是为了‘救助’而‘救助’吧。”
“在玄武国，情感是风险投资，所以人们不愿意来投入，也就有了这许多受苦之人。”
“你很强大，更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不要总是受人操控，成为别人手里的一把兵器。”
“杀与不杀、救与不救，你要听听心底的答案，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终都不要使自己后悔。”
“真的遗憾——我想保护他们，可实际上却无能为力，而你明明那么强大却只能作为别人手里的一柄刀刃，身不由己。——我们的人生就是如此悲哀……”
“......”
柒，回想着，他的心似乎颤抖起来，那一幕由鲜血渲染出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柒的眼前——女孩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杀死女孩儿的妖怪正贪婪地啮噬着女孩儿的身体，嘴角流出了令人作呕的粘液，“咯吱咯吱”的啃咬骨头的声音在空寂的树林里回荡......
“轰！”
又一声雷鸣，将柒唤醒。
二
七归塔顶，白被几根铁链吊在半空中，长发散乱地披着，遮在脸上。一些细长的管子扎进白的身体里，其中几根正抽取着那副身体里的血液，另几根却向里输送着某种深蓝色的液体。
“原来，火灵族的灭亡并不彻底。”
死寂一片的七归塔里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
“......呵，很不满意吧。”听到声音，白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那位首领缓缓走来。“作为当年的负责人，有没有觉得很生气呢？”白有气无力地冷笑道，“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落空了~”
“落空？不见得吧，”首领站定，昂起首，盯着白，“作为火灵族人，你的体质更容易同化浴火血莲的能量，虽然血莲的能量绝大部分已经被释放，但是残存在你血液里的能量依然可用。”
“哼，怪不得又嚷嚷着抓活的，”白平静地说，“你的王上，就那么想长生么......”在白看来，“长生”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就与你无关了。”首领那阴冷、狡黠的目光投射在白的脸上。
“失算了，若不是我贪心想要诈出当年那几个人，三天前我就可以死了，”白埋怨地喃喃道，“也犯不着被关在这里，让你们还能继续你们的计划。”
“有意思，”首领看着眼前冷静的少女，仔细回想了自己的手下和心腹——似乎没有人有如此的耐力、定力与魄力，没有人可以有这样的大局思维，能够凭一己之力造成这么大的毁伤，“如果你没有造成这一切，我倒是很愿意向王上推荐你成为他的军师。——不过，若是成功，你能为我所用更好。”说着，首领的目光落在了一条条细管上，“你让我看到现在的培养成果并不完美，但也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白盯着首领，她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但首领的话不禁让她一惊，她轻轻地侧了一下头，看见那几根输送着深蓝液体的管子，管子的一端接在一个高大的玻璃柱上，这种工艺，玄武国不会有，“哼！果然，玄武国从不存在忠心一说。如果你的王上知道你暗中与斯特国有这样的往来，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本就允许这种往来存在呢？”首领说。
七归塔，再次被沉默占领。
“不妨告诉我这东西会让我怎么样吧。”白开口道，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少，新输入的液体似乎带有极其强大的能量，在白的血管里翻涌活动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在白的心里陡然生发。
“你，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受我控制，成为我忠实的手下，”首领回答道，“虽然你的力量不及他，但你这样的人比他更重要。”
“控制我！”白大吃一惊，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哼~”首领冷笑一声，“你马上就要迎来你的第一个任务了。”说着，打开了一副卷轴，抛在空中，“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救你呢？”
白朝卷轴望去，只见那上面呈现着的是一幅幅打斗的场面，它们共同的主角是一个紫衣少年，“柒......”。
“我在‘那里’悉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我曾以为的最优秀最强大的刺客，那个将要发挥重要作用的人，居然违抗了我的命令，居然还保留了人类那种脆弱的感情，”首领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痛惜的意味。
“来救我么？他是来杀我的吧，”白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几天前就雇他来杀我了。七归塔与你们组织明面儿上可不相干，他杀的那些人不过是阻拦他完成任务的人罢了。”
“哦？”首领随意地瞟了一眼白，“不过，是杀你还是救你，他最后都得死。”
“呵，培养他很不容易吧？不觉得这损失太重吗？”
“强大如此，一旦倒戈，后果难料，”首领转身，从容地离去，“失去一件武器，得到一个智囊，买卖不赔。”
“柒.....”此时的白才真切地感受到何为恐惧。
三
柒步入七归塔顶层，看到了被锁链吊在空中像提线木偶一般的白，在空中微微地晃动着，飘飘摇摇。
“呃......”听到窸窣的脚步声，白张开了眼睛，于是，那张熟悉的冷峻的面孔便映入眼帘来，“很好，”白望向柒，苦涩一笑，“快杀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受折磨了。”
“咔！”锁链被斩断的声音在空荡的七归塔里显得异常清脆响亮。
柒半揽着白轻轻落在地上。
“还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白抬起头看着柒，说道，“不过，你要是救我，可就是与你的首领、王上、甚至是全玄武国的人作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杀了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判断和选择最终都不要使我后悔，”柒回答道，“你说的。”
“唉~我现在体力不支，跑不快——”白感到自己的头突然“嗡”地一震，似乎有种声音在里面呓语。
“我背你走。”
当柒背着白下到七归塔底的时候，已有一群人张牙舞爪地围在了那里。
“不想死就滚开！”柒的声音并不大，但所具有的威慑力还是将一些“小喽啰”喝退了几步。
“哼！居然要救这么一个罪犯！”其中一个人说道，语气里满是嘲讽和不屑，“我们人多，你说该是谁怕谁？！况且，你还背了个半死不活的。”
其他人像是被他说动了，也胆大起来，开始向前逼近。
“刷——”柒的眼睛泛起红光，魔刀出鞘，一斩便将最前排的人击杀。
“你！”
柒的眼神镇定而冷酷，透着对眼前人的蔑视。
“上！”
随着一声呼喊，那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喊打喊杀的声音沸腾冲天。
然而，柒向前的脚步并未停下，阻挡在他前面的人无一例外的死伤倒下。
“飒！”魔刀的刃片飞舞旋转起来，包围在柒和白的四周，形成一道保护圈，柒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上、上啊！”几个人零星地呼道，但是已经没人再敢上前一步，甚至早有“不好事”的，已经提前跑走或是躲在什么地方瞧热闹了。
“先离开这里吧......”白趴在柒的背上，声音很微弱，“别跟他们纠缠，恐怕一会儿会有更多的人来......”白觉得自己的头晕痛的厉害，听到的呓语越来越聒噪，手脚冷的像是被冰冻了一般，麻木、疼痛，这副身体就像不再是自己的了一样。
“咻——”
柒的飞鹰应声而至，载起两人消失在幽暗的天际。
白被柒救走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玄武国，一时间，惊诧和迟疑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那样一个怪物，还能干出‘救人’的事？！”
“呵，为女人么？我还真不敢信！”
“据说刺客联盟已经将他从组织里除名，而且发动起了所有人去追杀他。”
“他们的首领发了悬赏格杀令，说是有十万金币之多！怎么，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诶~不敢，不敢哪！我这条命还想再留几年呢！”
“我还听说，王上那边......”
......
逃亡的这两天，那一路上好像预先设置好的一般，各种各样的杀手、刺客层出不穷，一潮接着一潮地扑上来。
“呃啊！”
白突然惨叫一声，抱起头来，撕扯起自己的头发，表情极度狰狞，那双眼睛隐隐约约闪着蓝色的光。
“你怎么样？”坐在树枝上休息的柒听到那声惨叫，一跃而下，伸出一只手搭在白的肩上。这两天，白一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每次发作，她的嘴里总是会断断续续说些“杀了你”“杀了我”之类的话，眼睛里流着泪，但脸上却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我......”白低着头，像是经过一场战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
“杀了你！”白猛地抬起头，迅速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向眼前的柒划去。
柒敏捷地向后一翻身，躲过白的一击，站定在离白四五米的地方。白晃晃悠悠地起来了，那双眼睛发出亮蓝色光芒，眼神冰冷异常。
“你——”看到这样的白，柒忽然一怔。
“杀了你！”白的身体的力量和速度似乎瞬间恢复，握着那柄短刀向柒冲来。
“当！”
柒侧身举起刀鞘一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白没有回答，飞踢一脚，回身再劈。
“当！当！当！”
白不知疲倦地进攻着，她的速度和力量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强。但柒的刀仍未出鞘
“嘶！”是刀子划破布料的声音。
柒的右肩被白划破，渗出了血迹。
“呵——”白的动作忽然停下，愣愣地望着柒的伤处。“呃，”白又痛苦地抬起左手，抓着头，她眼睛里的蓝光又开始忽闪忽闪的，“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不，不，这个身体是我的，我，才能控制！”
“啊！”惨烈的叫声惊飞了周围的鸟雀。柒抬起头一望——他们该追上来了。
“走，”柒两步跃上前拉起白，“他们要追来了。”
“不，”白用力挣开了柒的手，也许是太用力了，白又跌了下去。现在，白的神志已经恢复，那双眼睛重新带上了以前的光彩。
“我失败了，我的精神快要被全部控制了，快，柒，杀了我然后离开玄武国，”白的身体颤抖起来，“你的首领的目的就是要，呃，要借我来除掉你......”
“快，杀了我，趁他们还没有赶来。”白爬起来，一步一步朝柒挪去。
“呃，”白又差点儿栽到地上，这次，柒上前扶住了她。
“杀了我，”晶莹的泪滴划过白苍白的脸颊，“免得最后我去杀你，我不想变成你的敌人，也不想再徒增杀孽，更不想让那些人利用我。”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作为那个古族的后裔，火灵族的人无法自杀，也就造成了白这样欲死不能的痛苦。
“我能带你走。”柒看着白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哗哗，哗哗......”树林剧烈地动摇起来，追兵将至。
四
寒风凛冽，暗夜茫茫，石桥之下便是深渊，那大江轰隆的翻滚声震撼天地。
柒右手半揽着白，站在那座桥的中间，左手握着魔刀。逃到这里的过程中，白越来越虚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真像是“死”了一般，轻轻飘飘的，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了似的。
石桥前后各有三四名刺客，那些曾经对柒无限赞叹的人现在正要取他性命。
“你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女人？你这是要跟整个刺客联盟为敌！你想清楚了吗？首领已经下了格杀令，现在所有的刺客都在追捕你！”
“我今天就要带她走，”柒威胁似的说道，“我看谁敢拦我！”
“锃！”
突然，一把短刀刺穿了柒的胸膛，鲜红的血飞溅而出。
柒的瞳孔瞬间缩小，那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讶与茫然——是她！——不，她死了！
“锃！”那刀猛然又从柒的身体里抽出，持刀人一甩手，瞬移到后边去。
柒扶着魔刀半跪在地上，右手捂着伤口，他抬起头望着眼前怯怯的渐渐逼近的敌人，愤恨和不甘在心头爆发。
柒的力量瞬间凝聚在魔刀上，紫色的光芒包围起他。
“咔！咔！咔！”桥面崩裂了，“轰！”随着一声轰鸣，那座石桥整个炸裂开来，碎石凌空。
柒，这个曾经的最强者，带着愤恨和不甘，和那几个刺客一起，落入深渊。
【The End】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