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色灯塔：碰巧16

何学斌当然读过松本清张的《砂器》，毫不夸张地说，他的人生几乎是按照那位日本作家笔下人物的命运来写就的。

但何学斌觉得，他又比那些纸片人多了点运气。

可惜有时候太过自信未必是好事。

何学斌玩味着乔诺的话，对于这场即将开始的法庭审理并没有多紧张。风雨过后是彩虹，一旦这次庭审结束，叶姝的死已成定局，王海代替他坐牢，没有谁再能威胁到他的社会地位，他今年已近不惑之年，但属于他何学斌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何学斌点燃一支金圣卷烟，坐在电脑桌前继续那篇未完成的小说。

……

第三次庭审的准备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次庭审很关键，被害人家属都会到场，这也意味着此案的幕后操手也终将水落石出。因此审判长杨博青亦不敢懈怠，伏在办公桌前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资料。

良久，杨博青摘下眼镜，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离开庭还有半刻钟。

现在的每一秒都走得扣人心弦。

人民法院门口，大老远就能看到西装挺括的李旭尧，他踟蹰地看着远处，似是在等人。

乔诺玩心顿起，她蹑手蹑脚走到李旭尧背后，拍了一下他的右肩，在他回头的瞬间，又迅速跳到他的左边。

再回头时，李旭尧便看到了乔诺圆圆的橘子脸蛋，她梨涡浅浅，李旭尧的心漏跳半拍，这姑娘的笑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觉得呢？

“等人啊？”乔诺问。

“嗯。”

李旭尧平时惯会信口开河的，他上大学时把学校整个图书楼的书都看遍了，看的书类型也很杂，都不精通，但都会一点，所以常常给人尤其是女生一种错觉：这个人生得儒雅，学识也渊博。可在乔诺面前就像个大傻个，法庭上那套舌灿莲花的本事再也使不出，也许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人在遇到真爱时是笨拙的、无措的、词穷的，收放自如的根本不是爱，而是表演”。

“等的人来了吗？”乔诺又问。

“来了，她正在和我说话。”

乔诺掩面轻笑，李旭尧看不出来啊还挺会撩，庭上庭下一样会说。

“那既然来了，你就快进去吧。”

“你呢？”

“我要等叶姝家属啊，他不来这出好戏怎么开场呢？”乔诺微笑，也像刚才的李旭尧一般踟蹰。

被告辩护律师陈文彬的收款单据、发票以及银行开具的正规证明，李旭尧都已过目，钱是从王海账户里支出的，诉讼费共壹万元整。正如杨博青所说“几张单据而已”，这对陈文彬来说是真的轻而易举。

“早上好，陈律师。”李旭尧同他打招呼。

陈文彬慢悠悠地整理待会要用到的资料，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陈律师看上去胸有成竹啊，是已经确信这场官司稳赢吗？”

可恶，被挑衅到了。这俩人在的场合，无论是餐厅还是法庭，空气里都好像能自然合成一定浓度的硫磺，呲呲冒火花。

陈文彬没好气地说：“单据没收到吗？发票是我所在的葭南市新鑫律师事务所开的，钱是从王海账户里支出的，银行也有证明，我已经解答了你上次的提问，而对于你的恶意揣测污蔑我的名声，我会考虑以诽谤罪起诉你的！”

李旭尧轻笑：“那些我看过了，真难得，讼诉费才一万块，陈律师良心发现啊。我很期待你给我带来的惊喜，不过但愿你看到我为你准备的惊喜时，稍后还有起诉我的闲情逸致。”

旁观席上，被害人家属都来了，包括刚刚落座的何学斌。

陈文彬看到何学斌，声音都变了，他质问公诉人：“按程序，有新的证人到场，你应该提前通知我，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李旭尧回答：“你想多了，何先生是作为被害人家属来旁听的。”

王海杀害叶姝案第三次庭审开始。

首先是被告辩护律师回答上次公诉人提出关于诉讼费的问题，很明显，陈文彬交的答卷很完美。他并不甘于此，真的提出要在庭审结束后以诽谤罪起诉李旭尧。

杨博青：辩护律师，你的诉状稍后法院会受理的，庭审继续，现在由公诉人举证列证。

李旭尧：“昨夜有一位热泉村村民找过我，他帮我解开了很多疑惑，之前我只是怀疑王海是替罪羊，现在我确定王海就是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话刚落音，陈文彬就坐不住了，他飞快反驳：“这是你的主观臆断，判案不可以夹杂审理人员个人情绪，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话！”

李旭尧道：“我觉得很奇怪的是，陈律师作为王海的辩护律师，你应该尽你最大可以努力的范围内帮王海减罪脱罪，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争辩对王海有利的事情，难道不是吗？陈律师的反应，更是客观证明了……我的主观臆断，当然我不是主观臆断，我是有证据的……”

李旭尧开始逐条罗列证据，叶姝的信多次提到“复仇”，她被最亲密的伴侣卖到了热泉村，在那里过了一段相当长非人的日子，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本是有机会逃脱的，但是她没有，而是选择自己结束这段仇恨。

还记得叶姝携带的东西吗？一把男士用的折叠刀，英国很有名的牌子——Blue Butterfly Love，那本是作为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充满爱意的礼物，如今却要用这把刀杀死对方……之所以选择灵宝街心公园，是因为这里离叶姝丈夫的家很近，方便他前来赴约，公园很大，但监控一共就三个，且位置非常隐蔽，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

监控里叶姝的姿势很奇怪，一直仰着脖子正视着监控，那是为了清楚地拍摄到她杀人的过程，但叶姝知道，也许那个人不会赴约，所以死的人会是自己……王海家有张全家福，上面有四个人，其中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脸被烧了一个洞，那个无脸男不是被关在后山的王海的二哥，而是被王家抛弃了、后来机缘巧合又找到的王海的大哥，也就是叶姝的丈夫——背后整个事情真正的策划者——

“何先生，您说我说得对吗？”李旭尧目光一转，锋利地瞥过何学斌。

何学斌以自己是旁听拒绝回答公诉人的无理要求，希望审判长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