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最初

“咕嘟咕嘟嘟――”火炉上熬着的草药再次沸腾，谢怜百无聊赖，用一根筷子轻轻搅拌。

等药罐里的药汁熬干了，谢怜就又添上一罐水，接着熬。

等药汁第三次沸腾时，他才动手将药罐拿下来，慢慢过滤出褐色的汁液。

然后呢？

他不知道，只是坐在桌前，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发呆。

看着它慢慢变凉，看着它由褐色到黑色。

耳旁有风的声音，很轻，门外还有几只正在啄食稻谷的麻雀，天阴阴的，空气有些潮湿，下午可能要下雨。

人在静坐的时候，身旁的一切都会被放大……

除了生命的痕迹。

父皇不在了。

他熬药给谁喝呢？

谢怜饿得紧，鬼使神差地捧起了眼前早已冷透的草药。

他不嫌苦，一口气喝完了所有药。

父皇该睡了，他总是喝完药就睡，那母后呢？她总是笨手笨脚地收拾屋子，虽然总也收拾不好……

那，谢怜该干什么？他不想睡，这些天那些被他摔碎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人在静坐的时候，会忘却生命的存在。

他会慢慢忘记呼吸，可窒息感又会将生命的味道无限放大。

他不喜欢生命的味道。

无论是凡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看了眼手边不知何时出现的悲喜面，又想到了白无相，但似乎，已经不再恨那个东西了。他真的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一个人了。

身后是熟悉的寒冷，白无相一反往常，并没有开口说话，也许是猜到了谢怜的想法。

屋内一片寂静。

若如曾经，谢怜可能早就将手边的面具砸向白无相了，不为伤他，只是想出气而已。

可现在，谢怜把手挪上面具，轻轻摩挲着半边微笑的嘴角。

身后还是一片寂静，白无相似乎不打算逼他戴上，静静等着。

但谢怜更想让他开口，因为他的存在就是死亡，是谢怜心之所向。

他拿起面具，轻叩在脸上，“然后呢？你还想怎样？怎样都行。”

“……”

谢怜回头，平静地看着白无相，眼中毫无波澜，也失去了光彩。

白无相看着他，突然就笑出了声。

谢怜不解，只是看白无相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只能道“别笑了，好不好？”

白无相僵了一下，收住笑声，但谢怜知道，他还在笑。

“不好。”

“嗯，那笑吧。”谢怜扭回头，透过面具弯曲的眼睛，静静看着碗底残留的汤药发呆。

一根修长苍白的食指落入他的视线，顺着碗沿轻轻画弧，谢怜的目光不自主地随着它移动。

“太子殿下，明白了？”

“嗯。”谢怜抬头，透过悲喜面看着另一张悲喜面。

气氛异常诡异，白无相微微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手指也停了下来。

“知道就去吧，听话。”白无相收回手，转身向外走，身影渐渐消失。

谢怜知道，他在威胁他，白无相一直在。

可他不想动，他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恨了，什么都不再留恋了。

可芳心中的怨灵不这么想，他们渴望复仇，不停抖动的剑身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发动人面疫。

谢怜疲惫的拖起身子。他答应过那些怨灵，他要帮他们报仇，他也告诉过无名，会发动人面疫。

他答应过别人，所以就要先做到，再去死。

嗯，这就是他现在为什么还活着的原因。

他已经忘了自己昨天收集这些怨灵时，内心怀着怎样的恨与癫狂。

总之，疯狂总会归于平静，就像现在，他可以上一秒满怀怨恨，也能在下一秒陷入无尽的欢愉。

因为他已经疯了，疯子的世界，总是充满了短暂的崩溃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