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静水

几日下来，子衍竟是与赵时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小心照顾着，没有再提去后山的事。

子衍自己也没有再靠近后山，至多不过朝后山望两眼，回头对上赵时的眼睛，就平静地摇摇头，道：“没事，我今天不去。”

只是，今天不去，而已？

那明天，以后，又是如何？

赵时没敢开口问。

其实赵时早已好了大半，不需要子衍照顾了，但他还是装作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只求拖住子衍让他别去后山。

子衍不疑有他，见赵时一日日的不见好，眉头越锁越紧，端上来的药也变了几遍。

看着子衍为他忙前忙后，赵时心里先是涌过愉悦，可随即又化为无尽心酸。

若是能叫子衍一直坐在他身边不远处，一抬头就能看到，若是能叫子衍一直对他温言以对，洗手作羹，即便是在床上躺一辈子，赵时也是甘愿的。

可他却万万看不得子衍担忧，子衍皱一下眉，他心里就隐隐作痛了。

偏偏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敢问，不敢说，只能用欺骗维持下去，即便明知这份安好时日所剩无几，也自欺欺人地希望能一生如此。

子衍望向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越来越多，有时赵时叫了好几声，才堪堪回神。到了最后，即便他依旧面色冷峻，也掩不住担忧之色。

不能再拖下去了，赵时心里明白。他一向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向来习惯把未知扼杀于萌芽，若不是此时牵扯到子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拖延的心思。

夜晚，赵时侧耳感受着子衍呼吸声，忍不住往旁边蹭了蹭，几乎要把脸贴到子衍脸上。借着星光，他又一次描画子衍的面目。闭着眼睛，掩住了冷冽目光，这时的子衍才褪下了那生人勿近的气势，仔细看来，眉眼狭长，眼尾上挑，嘴唇形状柔和完美，是一副勾人的相貌。

明天，就说清楚吧……

赵时闭上眼吐了口气。

有了这偷得的几日幸福，他也该满足了。

揭开比赵时想象的还要早。

天色刚亮，赵时就被门外的吵嚷声惊醒，一个嗓音尖利的声音咄咄逼人地响着，赵时几乎没有犹豫就翻身躲在窗边，屏息静听。

“子衍大人有些时日没有去祭坛施沐了，再这样下去到祭祀之时身上凡气未褪净，耽误了这百年难遇的吉时不说，怕是天命也恼于你这不洁的祭品，不仅不会赐福，反还要降灾于我族，这大罪，子衍大人可能担待的起？”

此人一口一个“大人”，语气里却无半分尊敬之意，反倒是怜悯和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

然后子衍的声音响起，他似乎丝毫未被那人言语所动，语气波澜不惊。

“我心中自有分寸，绝不会耽误了祭典，就不劳渹长老担心了。子衍这条命是青丘给的，族里何时想要，拿去便是。”

一个苍老沉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道：“子衍向来是有分寸的，我们自然放心。”

“但是，”那老人语气陡然一变，无形的威势释放开，“老夫却听说，你闯入大阵，私逃施沐，是为了一个人族？”

赵时心头一跳，那威严却一放即收，换成了一片语重心长：“外族人对我青丘垂涎已久，那人族留在这里，难保不是个变数……”

老人语气里杀意隐现，“祭典在即，未免意外，这等变数，还是尽早抹杀的好。”

子衍的语气还是一派淡然：“此事子衍自有解决之法，那人族尚不知祭典之事，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子衍已在竹舍外留下结界，人族毫无法力，祭典之前，他休想离开这竹舍一步。”

“人族狡诈，子衍大人可得留神别被瞒过了，依我看啊，还是……”

渹长老大声道，话未说完，窗外便传来几声金铁相交之声。

子衍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我这竹舍，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渹长老如此不知轻重，子衍身上若是沾了点小伤口，这祭祀之事，可就真的毫无余地了。”

“够了！”老人冷喝一声，“子衍，这事我们也不逼你，你只要记着，我族这百年，也就培养出了你这一个祭子，什么天地至宝不是捧到你面前来？我族待你不薄，如今，就是你为族奉献的时候了……”

“子衍明白。”

“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子衍可不能再耽误了施沐。”

窸窸窣窣声音传来，大概是那两人离去了。

赵时蜷缩在窗边，只觉仿佛被人迎头一瓢冷水，身心都凉透了。

某婠渹，qing第四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