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身份

三日前，汉平县，长和别馆。

天降大雨，黑云翻墨，电闪雷鸣。

雨珠成帘，如千万条银丝从天而降，落到屋檐上，打在花叶上，掉于池水中。

厢房内，木门大开，五味与天佑一同坐于雕花红木桌旁饮茶。

看着屋檐上落下的一排排水滴，楚天佑眉目舒展，将折扇置于桌上，意味深长地道：“天降甘霖，滋润大地，河东的百姓，倒是能安然地渡过此次春旱了。”

丁五味手持茶盏，刚翻过一页医书，抬眸看着楚天佑：“徒弟，师傅我为了解你的毒，天天劳心费神的，你倒好，竟还有闲心管别的事，我被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哪。”

“五味，倘若我不幸离世，你就返回晋陵照顾令堂吧，他日你进驻太医院，本王已下旨，许你一生荣华。”

心下一震，手中的茶水不小心洒落到书页上，丁五味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楚天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半晌，才哽咽道：“徒弟，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一定能医好你...你是扮国主扮上瘾了，还真的以为你是国主了....”

一语未尽，丁五味起身，猝不及防地扑到楚天佑怀里，他的气力有些大，使得楚天佑连忙扶桌稳住自己，楚天佑无奈地摇摇头，从低声抽泣，慢慢的，变为嚎啕大哭。

“徒弟...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国主，你都是我的徒弟，我只要你活着...”

良久，五味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发现天佑的左侧衣襟上已湿了碗大的一片。

晶莹的泪水亦从俊美的脸颊上悄然滑落，天佑展臂扶着五味重新坐于茶凳子上，声音却仍是清朗平静：“五味，咱们于百花楼中相识，于江湖中祸福与共，你数次救我于危难，徒弟铭感五内，莫怨我存心欺瞒你，只是怕你得知此事后骇然离去....”

“徒弟，你...你真的是当今国主？”

五味双眸大睁，谨慎确认着脑中萦绕许久的疑问。

“是，我正是当今国主，司马玉龙！”

我就是当今国主，司马玉龙。

短短一句话，从楚天佑的口中淡然吐露，却不觉间令人信服

楚天佑不复从前那般借口隐藏，与丁五味四目相对时，眸光澄澈坚定。

尽管在情理之中，丁五味还是顿时身子向后一仰，差点从圆凳上摔下去：“徒...徒弟呀，不不不，国主，以往一些话，只是戏言，您切莫当真，切莫当真哪...”

“哦？本王可还记得在乐平县时你还要求我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向你叩十个响头呢，这可如何是好？”楚天佑带着两道泪痕的脸颊这时突然露出狡黠的笑。

“我...这...”丁五味一时结舌，脊背发凉，身子一软，刚想下跪赔罪，便被楚天佑扶住。

“五味~”楚天佑忍俊不禁，握住他的手臂，“好啦，五味师傅，如今你既已得知，那许多事情，还需托付于你...”

面前之人依旧平易近人，笑容温和可亲，丁五味惶恐的心很快平复下来，在楚天佑的示意下，侧身倾耳以听，目不斜视。

......

“徒弟，你真的想好了吗？你就真的放的下珊珊？”五味深深吐纳一气，面露悲苦之色。

漆目中掠过沉重哀痛，楚天佑忽然捂住胸口，剑眉紧蹙。

丁五味顿时紧张起来，赶忙取出昨日新炼的丹药，递予天佑。

俊秀的面容此刻越发憔悴，额间已沁出细密汗珠，服下丹药的天佑敛目调息，似要压制体内爆发的毒性。不多时，楚天佑闷声一咳，伴随着屋外的一声惊雷，鲜血溢出唇角，含在口中的血似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徒弟，莫要逞强，快，我扶你躺下，用针灸之术压制毒性。”

“没事没事，半年之久呢，我还撑得住，”楚天佑声音不绝如缕，一只手抹掉血迹，一只手按于桌前撑住自己，双目微敛，剑眉微蹙，抬首仰息，少焉，才缓缓开口。

“五味，经你提点，一直以来，我细细思索，这才发现中毒的端倪，在高阳县时，我曾与珊珊去往雨庙祈福，归来途中，喝下了那盏略带苦涩的武阳茶，后又与小羽于街市上巧遇一名女子，她曾拿出一枚紫色香囊，香气扑面而来，顿感胸内郁结...”

五味豁然开朗，愤愤道：“下毒之人真是心如蛇蝎，防不胜防。若说那盏下了药的武阳茶是一颗炸药，那么你所闻到的香气便是点燃炸药的明火。”

“万幸，珊珊并未接触那枚香囊....”楚天佑眸光深邃，满脸倦容，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无影之毒...”丁五味略作思索，“徒弟，我丁五味定穷尽一生所学，使出浑身解数，为你寻得解毒之法。”五味一脸坚定，眸光似闪出两点星芒，牢牢握住天佑的手腕。

“嗯”天佑颔首，唇角微扬，清浅一笑。

“那我便扶你到里屋歇息去吧。”

“也好。”

玉钩垂下帘笙，天佑安枕阖目。

五味见天佑入睡，才踮脚走到桌前，拿起那本《抱朴子》向门外走去，拐角时忽然停住，回眸看着躺于床榻的天佑，不由得思绪万千。

以往或有疑影，许是我对你太过深信不疑，但当你安慰绮罗郡主之时，我便疑惑更甚，容貌相似也就罢了，国主寻太后，你去找生母，怎会这般巧合？那晚你与珊珊立于院中谈话，恰巧被我听到，这更让我隐约察觉真相，可若不是你今日亲口承认，我着实不敢笃定。

唉~，徒弟，你可真的是把我骗的好苦啊,算了，师傅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你放心，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也为了珊珊，我定会医好你。

仿佛是奔赴战场气贯长虹的将领，亦像是翱翔于九天之外搏击长空的雄鹰，五味昂首挺胸，目光坚毅果绝，大步踏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