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申案

此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光洒落郡守衙门的每一个角落，更显府衙的巍峨气派，门前的黑漆柱有一副金色对联雕刻其上，上联写着：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下联便是：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公堂中高悬着“公正廉明”的金字匾额，堂下八位衙役分列两班，手扶上黑下红的水火棍立于两侧，正气凛然。三尺法桌置于堂前木制高台上，太师椅后立着绘有仙鹤的海水朝屏风，庄严肃穆。

丁五味与郡守步入公堂立于高台一侧，刘师爷躬身立于台下案桌旁，程如璋、陶阿福、贾敏政、韩明先由官差带于堂前，屈膝跪地。

“升——堂——！”

“咚咚咚咚....”

鼓声阵阵,响彻云霄。

“威武——”

衙役齐声高喊，威棒震地。

只见楚天佑一袭白衣款步登上高台，白珊珊身着淡紫色长袍紧随其后，丁五味则是一袭钦差官服，见到楚天佑登台便率众人跪地参拜：“参见国主！”

周围众人齐齐跪地，全部跟随丁五味行礼跪拜：“参见国主！圣躬康泰，国泰民安！”

楚天佑玉立于台上，展臂虚扶：“众人平身！”

“谢国主！”

丁五味起身后，便见自家徒弟于堂前正襟危坐，星目深邃，威风凛凛，不禁暗自叹道：“这威严，这气度，这精气神，徒弟演的可真像啊...”

惊堂木一拍，丁五味不禁为之一震，忙收回思绪，便听楚天佑的声音从堂前传来，一字一句，振聋发聩:“程如璋，你身负朝廷重托，前来主持科考，竟然居官饰诈，以公谋私,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愧对朝廷，愧对国主！臣罪该万死啊！”程如璋跪地俯首，他眉宇间的惶恐之色倒是分明，恐怕他此时所忧心的，不是头上的乌纱帽，而是要担心他的小命保不保了。

楚天佑面不改色，垂眸一扫呈于堂上的书信，“好，那本王问你，这书信是何人书写，你是如何串通舞弊的？”

“回国主，程永吉是罪臣的远方亲戚，为使其家中长子保证仕途，便谋划与罪臣疏通关节,那信中的“辰、忠、茂、泽”四字就是与罪臣暗订的关节字眼，这四个字分别书写于每篇首句，罪臣见后便会作佳卷录取。”

程如璋老老实实的将这背后的猫腻和盘托出，丁五味听闻不禁悄声叹息，自顾自地嘀咕着：“此法真是高明，堪比江湖骗术，那些考生也真算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呀。”

“嗯？”天佑眸中闪过一丝狐疑，“那这贾敏政便是令一个与你暗通关节之人了？”

贾敏政忙不迭地解释：“国主，微臣冤枉，微臣仅与程如璋为同年进士，有些交情而已，并未行舞弊之事。”

“韩明先，本王问你，贾敏政之言是否当真？”

听到国主问话后，韩明先偷偷瞥一言跪于自己身侧的贾老爷，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楚天佑再拍惊堂木，冷冷的声音自审案的高台上倾泻而下，堂中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还是由本王来说吧，韩明先为让其子科考中举不惜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入贾府为妾，以此托贾老爷为中间人串通程如璋进行科举舞弊，是或不是？”

“啊？这....”韩老爷与贾老爷双双怔了半响，脸上早就大惊失色，韩老爷更是吓得连忙匍匐于地：“国主神机妙算，草民敬服。只是...只是...草民息女已于五日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说着，韩老爷缓缓直起上身，面露凄凉懊悔之色，哽咽着：“草民也枉为人父，不该嫌贫爱富、趋炎附势，逼迫息女嫁于贾老爷，换取让犬子平步青云的筹码。”

韩老爷声音刚落，贾老爷便慌慌张张地解释，看样子，是生怕罪责会落到他头上：“国主明鉴哪，微臣确实曾允诺韩老爷只要将令爱嫁予微臣，便可帮他与程大人勾兑，可此事终未实行,微臣后来并未回信，微臣如今也是追悔莫及啊。”

“原来如此!”天佑吸气敛目，浓密的睫羽遮住凌厉的双眸，再睁眼时眸中的怒色已散去几分，“本朝律法严明，凡科举舞弊者，轻者降革，重者军流弃市！韩明先，贾敏政，你二人虽作案未遂，但也难辞其咎，本王判韩明先杖七十，赎银三万，判贾敏政杖七十，贬为永郡司马，你二人可否服判？”

丁五味看着台上审案的自家徒弟，发觉自家徒弟不威自怒的帝王威仪倒是学的越来越像了呢，让他都感受到了几分威压震慑。

幸亏徒弟机灵，没有判他们死罪，要不然闹出人命的话...虽是徒弟此番作为也算是替天行道，做了一件善事，但是如果真死了个朝廷命官，国主若是心生不悦，恐怕不仅是他，自己徒弟恐怕也是小命不保...

韩老爷、贾老爷听到判决时倒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二人纷纷叩拜：“微臣（草民）伏法，谢主隆恩！”

“程如璋，你身为本地主考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罪无可恕！”楚天佑再拍惊堂木，刚要判决之时，忽然公堂之外一阵吵嚷，他抬首望向堂外，“何人喧闹？”

丁五味寻声望向堂外，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媪妪，身边还有一名花信年华的年轻女子搀扶着她，她二人想要进来，却被衙役持棍拦住。

“让她们进来吧。”

衙役听到国主吩咐，自是立刻放行。

“臣妇叩见国主！”

二人一前一后，俯首行礼。

楚天佑很是疑惑，看着跪地的老人与弱女子，声音倒是放柔了几分：“你们二人是...”

媪妪撑着身子勉力回答：“臣妇是程如璋的母亲，”她握了握身边扶着自己的年轻女子的手，“臣妇身旁这位便是他的妻子，听闻国主亲临审案，自知犬子贪赃枉法罪无可赎，只是臣妇斗胆，求国主网开一面，犬子虽犯下大错，却也侍母极孝，每每亲奉汤药，得知他将要身首异处，臣妇实在于心不忍哪！”

老妇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不禁掩面流涕，一旁的年轻女子也在簌簌地落泪。

这位老妇人应是觉得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会被判处死罪，只好拼着年迈的身子到国主面前求上一求，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丁五味虽是知道自家徒弟冒充国主审案十有八九不会判处程如璋死刑，但是目睹这般场景仍是心酸不已。

台下听审的众人除了自是不敢直看自家徒弟，除了丁五味几乎无人将楚天佑眸中一点点泛起的泪光看得分明:“程如璋，你看到了，你年迈母亲因你的罪行拖着羸弱之躯为你求情，在贪赃之前你为何就不想一想，因你的一念之差会造成今日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结局！”

“罪臣上负王恩，下愧百姓，更愧对家中妻儿七旬高堂！”程如璋已是声泪俱下，“臣悔不当初...”

空气中飘着三人压抑着的呜咽之声，白珊珊双眉微蹙，亦是一脸痛惜之色。

“也罢。”楚天佑轻轻一叹，“本朝以孝治国，念你孝敬高堂，且颇有政绩，遂加特恩，免你死罪，但活罪难逃，本王判你杖一百，贬为庶人，囚禁程府，望你能侍奉高堂，好生思过！”

“国主仁慈，臣谢主开恩，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获得大赦的程如璋答谢之时连连叩首，这头一下下的实打实的磕在地上，很是恳切，其妻母来不及表现出太多的欣喜，也一直连连叩谢。

“陶阿福！”

“草民，草民在，”程如璋身后跪着的仆人陶阿福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筛糠似的乱抖。

“本王念你是家中仆人不得已奉命行事，罚你充军一年，你可服气？”楚天佑的声音略微柔和了些，似在安抚这位已被吓破胆的平凡百姓。

“草民敬...敬服，国...国主英明，草民谢...谢国主恕草民死罪！”陶阿福勉强止住了颤抖的身子，可是，他的言语依旧木讷。

楚天佑转首看向侧立一边的郡守，俨然恢复威严的气派：“另外，郡守须火速派人将程永吉抓获归案，并严肃处理！”

郡守恭敬答道：“臣遵旨。”

堂上的徒弟威仪不凡，丁五味见此不禁唇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暗想：“徒弟果然大有长进，要是徒弟是真正的国主那该有多好啊，兴许徒弟便是当今国主呢...”

下一刻他感到了莫名的畏惧，随即否定了自己方才的念想，“不不不....不可能，哪有国主乐意当自己徒弟的？况且...况且自己平时也没少...呃...骂他笨得跟国主似的...”

丁五味又见立于一旁默默守望楚天佑的珊珊，她时不时落到楚天佑身上的眸光满溢着仰慕之情，这令他颇为羡慕。

若是国主有一天命他审案，珊珊会不会看向他时会不会也是这般神色呢？若是有这么一天，那就太好了。

恍然间见楚天佑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回过神来的丁五味立即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意不合时宜，他随即轻吸一口气，恢复先时的神情。

这等场合，得给他徒弟面子，就该有板有眼，一脸严肃。

惊堂木于桌上再次响起，只听楚天佑严声道：“退堂！”

众人再拜，自是再呼呼喝喝叩谢一番，这桩案子至此便算是告一段落。

此番，也算是又做了一番好事，既除了一件不平事，自家徒弟也为国主挣得了贤明的名声，也不知耳聪目明的国主得知此事会不会嘉奖他，有朝一日宣他进宫，加官进爵...

楚天佑见到丁五味这副眉笑眼开的模样，不禁抿唇一笑，如清风朗月，携着白珊珊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五味，此番你暗中搜查证据，终能还科考之制一片清明，功劳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