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瑾瑶（2）

沈慎离开后的办公室陷入了一瞬间诡异的沉默。杜隽走到陶瑾瑶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看向陶瑾瑶的目光平淡如水，读不出一丝情绪：“明天就是除夕了，还是快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陶瑾瑶的家在另一座城市，若是赶上最快的一班高铁，到家也要零点左右了。

“老师，我已经三十了，晚一点回家又能怎样呢？”陶瑾瑶从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起身，踩着一双细角高跟缓缓走到杜隽身边，将手撑在杜隽的手边，半个身子倚在桌边，离杜隽几乎只有一掌的距离：“杜老师，在您眼中，您的学生是不是永远都只能是小孩子啊？”

杜隽下意识地将椅子退了几步，与面前的陶瑾瑶保持了一个合理的安全距离，回答道：“是。”

“包括刚才那个小本科生吗？”

陶瑾瑶俯身向前，几乎贴在杜隽眼前，直视杜隽的目光带着几分刺穿一切而咄咄逼人的意味。

杜隽避开陶瑾瑶审视的目光，依旧回答：“是。”

陶瑾瑶发出一声轻笑，退回对面的沙发上坐定：“寒假时间，除夕前夜，崇高的杜老师约一位生物系的女本科生来办公室。哦，不对，也许不是单纯的约办公室，不然，那朵花从何而来？”

陶瑾瑶指着办公桌上可怜兮兮地躺在一大束红玫瑰旁的向日葵，面带着微妙的笑意。

在陶瑾瑶的步步紧逼下，杜隽皱了皱眉，用手抚了抚额——陶瑾瑶知道，这是她导师要发火的标志性动作。

读研究生时，杜隽也经常会因为她所做的各种错事而发火，但是杜隽的每一次发火她都不感到害怕或沮丧，与之相反，她觉得杜隽发火的时候，是最可爱的时候——让本性温和的杜隽对自己的学生发火，就像是惹怒了一只萨摩，用委屈的狗狗眼望着面前的学生，气鼓鼓的支支吾吾着，却不忍说出一句狠话。

“我……我从来都不崇高，但是，但是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

下作？杜隽本想说出这个词，但一瞬间又止住了——凭什么和沈慎交流就下作了？这不是在为自己开罪，而是在往那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看到杜隽这副与当年生气一模一样的蠢萌模样，陶瑾瑶只觉得她的心再一次被俘获——这么多年，她始终无法放下杜隽。不是觊觎他在学术圈的地位与声誉，更不是贪图杜隽的美色，只是因为他这颗像孩子一样纯粹干净的心灵。

与那些耽于师生恋，爱上自己男老师的女学生不同。陶瑾瑶在遇到杜隽之前，一直是抵制男老师与女学生发生不正当感情的。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成熟老练的男老师对于涉世未深的纯情女学生当然是有无限诱惑力的。毕竟，那些让女学生爱上的男老师都是仪表堂堂事业有成，又深谙精神控制小女生之道的PUA大师。而那些身处青春悸动期的小女生们在没有接触外面更精彩的世界之前，面前的、学校里的这位对自己暗暗示好的男老师，当然是最理想的爱情对象。然而，谁又知道撩人又魅惑的男老师背后隐藏着怎样龌龊的私心呢？

然而，杜隽是不同的。陶瑾瑶也算是出入社会，接触各类人物近十年的职场女性了，接触的男性可谓数不胜数，然而，他们不是急功近利，就是平庸无趣，他们虽有年轻人的外表，却有一颗世故老成、精于算计的陈腐之心，这是令她陶瑾瑶最看不上的地方。她疯狂而执着地追求杜隽十年，就是因为杜隽那颗孩子一般纯粹、善良，不被世俗侵染的内心。杜隽总是把自己的学生当孩子，殊不知，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啊，一个永远澄澈、永远纯粹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杜隽这副委屈而生气的表情，陶瑾瑶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她从包中拿出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一边倒酒，一边温和道：“老师对不起，方才的玩笑话您别往心里去。我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还是想要坚定地向您表达我对您的感情，您可以不接受，但是我还是有表达我情感的自由。这杯酒，就当是我对您生日的祝贺了。”

陶瑾瑶将酒杯递到杜隽面前，轻轻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