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吴侖在医院的一系列事情后,杜隽开车带沈慎准备回到学校。
此刻已是清晨,正赶上上班族的高峰期,在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路上,他们走走停停,缓慢地在这座城市中蠕动。
似乎是感觉到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杜隽打破了沉默:“快过年了,你怎么还在学校待着啊?不回家吗?”
“我想要在学校复习,准备考研,所以就不回家了。”
“考研?生物系吗?”
“不,我想跨考中文系。”
杜隽回头瞥了一眼沈慎,看见沈慎此刻正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无限期许地望着自己。他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想法,便顺势问道:“为什么会对中文系感兴趣呢?如果是想要做学术的话,似乎理工科在未来会给你回报更多啊。”
因为被您吸引啊!不过是因为您的那一节课被您深深吸引这样一个听起来幼稚又冲动的原因啊!
可是,沈慎不能把这种内心幼稚的想法告诉杜隽,她假装一本正经道:“因为相比于成为生物系机械实验流程中的一颗螺丝钉,我可能更喜欢文学这样有温度的东西。”
“那么,有心仪的学校和导师吗?”杜隽内心其实期待着某个答案,而他也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听到这个答案,于是便有意追问了一句。
不料沈慎是个自尊心极强之人,即使自己的内心对身侧的这位老师已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但她依旧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小迷妹的模样,她就是想要伪装得云淡风轻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在杜隽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尊严一般。连沈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内心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毕竟是跨考,所以为了保险,我可能还是会考本校,至于导师嘛,我其实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有老师愿意收留我就好。”沈慎低头回答,言语中都流露着一种对自我能力的极度否认。
杜隽没有从沈慎口中听到那个他想要的答案——他以为,沈慎会向自己表露忠心,誓要跟随自己读研读博。事实上,他还是有几分小失落的,毕竟,他能够感受到沈慎对文学的执念要强于大部分中文系的学生,而她的跨学科背景也是自己十分感兴趣的,至于文学基础的问题,他相信这对于一个有潜力、有决心的学生而言,不是问题。
然而,他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也许是他将自己在沈慎心中的位置想得太重要?他本想,如果沈慎愿意此刻表忠心,那么他定会向她做出许诺,然而沈慎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特别的兴趣,那么清高如杜隽,自然心中是有些不快的。
然而,杜隽很快便将他心中的那种不悦压抑了下去,他向来都努力以最好的一面来揣测人心,面前的这位小姑娘不过是缺乏了些许自信罢了。
“你没问题的,只要好好复习,肯定能心想事成。不过选导师嘛,一定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不要为了一纸文凭而将就。”杜隽隐晦暗示道——他相信,自己于沈慎终究是与其他老师不同的,就像沈慎于他与那些中文系的其他学生不同一样。
在缓慢的移动中,车开到了一个红绿灯前。一大群密密麻麻的上班族从车前走过,有装扮时髦的摩登女郎,有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他们有的低头刷着手机,看着快要迟到的时间,有的手提着早饭,行色匆忙。
这样的场景,突然勾起了杜隽儿时的回忆。
大概是孤身一人太久,无人倾诉,杜隽看着车窗外的行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沈慎说话:“我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很忙,便将我送到了外公外婆家。夏日的夜里,外公总喜欢搬着小板凳和我坐在小院门口玩一个游戏——打赌。赌下一个路过自家小院门口的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他喜欢打赌。”
停顿了许久,直到绿灯亮起,杜隽又接着说:“外公好赌,孩提时代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觉得有趣,后来,家里的积蓄时有时无,邻居们总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们,我才知道,他痴迷赌博,也因此,我们时常搬家。”
“小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定。”沈慎不由的接了一句。
“没错。”杜隽轻叹了一口气。
“老师您现在有能力给自己一份属于您自己的安定了。”沈慎望着杜隽的侧脸,轻声安慰道。
“是啊,一个人的生活是最稳定的状态,一旦有第二个人加入,稳态就被打破了。”
“您会孤独吗?”
杜隽转头看了一眼沈慎,微笑中带着一丝哀凉:“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