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像是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而你，却已经不在这里——肖诺】

眼皮感觉十分沉重，周围到处是无尽的黑暗，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显得有些嘈杂，但那些声音都十分熟悉。

“小楠，无论如何，不要苦了你自己”

我集中注意力仔细辨认，那个浑厚沧桑的声音，似乎是父亲。

“顾若楠，你真的要嫁给他，他能给你幸福吗？”

压抑不住的怒气，隐隐带着些哭腔，这个声音，好像是唐绯。

“我会娶你”

“我不爱你”

“可你爱我不是吗？”

最后这个，低沉的声线，淡淡的语气，心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刺得生疼，我记得这个声音，是六年前的肖诺。

“若楠，若楠……”

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高高挂起的吊瓶，还有唐绯布满担心的脸。

“我怎么了？”

我尝试开口，只听到自己沙哑到不行的声音。

“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快吓死了，就赶紧赶过来了。”

我想起来了，是公司的周年庆，我正在和肖诺跳舞，跳着跳着就没了知觉，原来是晕过去了。

唐绯倒了杯水给我，扶起我小心地一口一口喂着。

“医生说好像是贫血，具体情况还要等体检报告下来才能知道。”

我嗯了一声，感觉有些疲惫，闭着眼叫了声唐绯：“肖母走了吗？”

“走了，我让肖诺带她先回去了，说是今晚就要回老家了”

“那我们明天就回老宅吧”

“好”

唐绯放下杯子，应了声把我放平，没多久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出院后唐绯直接接我回了老宅，我没有再见到肖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医院找过我，但我知道唐绯是一定不会让他进到老宅来的。

其实我已经很少有时间再去想肖诺了，回到老宅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坐着坐着就会睡过去，有时也会出现突然失聪或视线模糊的情况。我知道，这次的病症绝不是简单的贫血，研读过大量医书的经验告诉我，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三天后，我支开唐绯一个人去了医院，我的主治医师拿着体检报告看着我，脸上满是遗憾。

“肖太太，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

我接过体检报告笑的有些苍白“我也没有想到。”

我坐上回老宅的车，握着报告的手不由收紧。脑癌，三年前父亲正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现在，我又被打上了死神的标签。赵医生刚才的叮嘱还环绕在耳边。

“你会出现越来越频繁的短暂性失聪和失明，你的记忆力会很快下降，呕吐、嗜睡、昏迷，会逐渐占据你的全部生活。我建议你，最好早一点住院进行化疗，否则，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你就会失去全部知觉。”

死亡。其实是我一直渴望的解脱不是吗？

在遇到肖诺前，我对生活一直都没什么期待。活着，是为了安慰父亲失去母亲的心，是为了完成唐绯逆转人生的计划。和肖诺在一起后，生活似乎也没什么改善，他不愿与我一起生活，厌烦我，憎恶我，他用了六年的时间不断向我重复着他不爱我这个事实。如今他真的可以离开我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高兴一些。

回到老宅，正好碰见贺先生送唐绯回来，他看着我礼貌一笑“顾小姐”

我回以一笑算是回应，把包里的报告抱紧了点。唐绯提出一起出去吃饭，我答应着和唐绯上了贺先生的车。

贺先生提出去“鱼”吃晚饭，我和唐绯都表示没意见。“鱼”是一家很小资的餐厅，店主人是陈绮贞的粉丝，于是就取了“鱼”这个名字。

店里每天都有一道以鱼为主题的料理，除了主打菜，为了照顾刚出院不久的我，贺先生还贴心地点了几样清淡的菜。

饭吃到一半，正好聊到唐绯人事调动的话题，我趁机问到他们结婚的问题。话一出口，两人似乎都有些意外，都没有开口。

这两人爱情长跑了十年，却还没有一个结果。贺先生比唐绯大两岁，是她的现任上司，唐绯刚开始进入事务所时就是他徒弟，日久生情再正常不过了。但唐绯的事业心很重，这些年一心扑在工作中，贺先生为此等了她十年。今年年初贺先生终于求婚成功，却因为我那段时间生病错过了举办婚礼的最佳时间，如今这两个人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就把婚礼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原本我也没有那么着急，可如今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我十分想在我生命最后的时间里看到唐绯步入幸福的殿堂，亲手将她的后半生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上。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贺先生自然是赞同我的意见。离年底还有三个多月，唐绯提议定在明年开春，最后在我和贺先生的统一意见下，将婚礼定在了年底。

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我想起当年结婚的那些流程图，不得不回了一趟肖诺的房子去找出那些图，却正好碰到肖诺和一群部下在家，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纪婧。

“我只是回来拿一些东西，拿到我就走。”

面对肖诺堵在房门前的动作，我不得不开口解释，希望他可以让我拿到东西尽快离开。屋里的这些人，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是你家？”

肖诺声音淡淡的，有些好笑的问我。

“唐绯要结婚了，我要去帮她准备结婚事宜。我只是拿一些流程图，请你让开。”

我耐着性子和他解释，这么多人在家里，我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

“她要结婚，所以你就不回家，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已经结婚了，肖太太。”

我揉着额角，觉得今天的肖诺实在是难缠得很，有些头疼。

“肖先生，我没有忘记自己是谁。那也是我的家，我和父亲，唐绯的家。”我平静道，侧头瞥了一眼倚在沙发上看戏的纪婧，又开口道“况且，我觉得你并不希望我回来，有的人更不希望。”

肖诺像是突然烦躁起来，有些不耐道：

“你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不要拿别人当借口。”顿了一下又道“反正，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愣了一下，正好奇他又突然生气的原因时只感觉道胃里一阵翻滚，脸色一白，随即冲进洗手间反锁了门。

我抱着马桶不停干呕，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门外断断续续传来肖诺的声音，似乎是在问我怎么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手机拨通了唐绯的号码，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