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章 第九幕 用船撞过去吧（上）

第二篇章 第九幕 用船撞过去吧（上）

【恶臭的海水中涌起了泡沫与涡流,而当汽艇掀起的水汽升腾得越来越高时,那个勇敢的挪威人驾着自己的船朝着那团追逐着自己的胶状身躯冲了过去。那东西从肮脏可憎的泡沫中渐渐升起,像是一艘魔鬼般的西班牙大帆船船尾。那可怖的章鱼头颅带着不断扭动的触手几乎就要扑上了坚实汽艇的船首斜桅,但约翰森依旧无情地驾船向前冲去。紧接着就是如同气囊爆炸一般的猛烈冲击,直观地传来好似切开翻车鱼时产生的粘稠恶心感觉,涌起了一股仿佛同时开启一千座坟墓般的恶臭,并伴随着一声记录者甚至都不敢写在纸上的声响。那一瞬间,船被一种遮挡视线的呛人绿色云雾包笼了起来,接着就只剩下了船后一团不停翻滚着的毒云;那无可名状的群星子民所剩下的破碎胶质正如同云雾般重组着自己那可憎的原型……】——拉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呼唤》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的缘故，或许是魏棠恭消耗寿命强制补种下的防护林并没有起到作用。巴卓厄斯，又一次出现了。

凝胶状豆绿色的半透明身躯下部迟缓地蠕动着，招摇颤动着浑身疣状的触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扭曲旋转着；千万个看起来像是眼珠的东西在身体不同的部位滚动着，发出犹如利爪抓过玻璃的声音；足部在沙上留下一串半凝结的黏液，小球形状，发出夺人性命的深绿色烟雾，不断吸收着土壤里的水分迫使其沙化，并慢慢地试图合体，诡异地摇晃着，疯狂地摆动着，试图回到本体上来。

巴卓厄斯，就这样缓慢逼近着城市，烟雾喷吐，给黄沙的风裹挟了一层诡异的绿色。幸而有一条匿名信息及时送达王继龙的手机，否则真不知究竟会出现怎样的伤亡。居民被要求隔离在家，尽可能地用各种方式塞好门窗。王继龙则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尽管泽塔升华器并没有绝大多数变身器一样极其严格的时间限制，他仍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耐恩迟迟不出现，他还要在这附近试着寻找耐恩的人间体；巴卓厄斯行动迟缓，距离其最近的居民区少说也要有数十公里，好在绿色烟雾渗透性不高，又没有什么腐蚀性，也就不用过于着急。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穿行在这黄绿色的沙尘当中，打开手电摸索着道路。没人在路上，便没有人能看到他在轻微的颤抖。

他给自己不去变身找过很多理由：是耐恩没有出现，要找人间体；是巴卓厄斯目前无法造成太大的威胁，居民工作已经安置完毕；是顺便还想去个厕所；是白长官家的猫还没有喂......

是他怕了。

当他拿到泽塔升华器时，这个蓝色的半扇形物体似乎在一点点向着他的体内传递几乎无穷的力量。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佐恩的变身器叫泽塔；佐恩却是告诉他泽塔升华器不会对人间体本身起到任何的作用——大概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吧，王继龙仍然感受到一种所向睥睨的奇妙感觉。尽管他并没有去利用这种力量来欺压他人，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直到看到了那漫天的触腕，漫天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被彻底看穿了，从内到外，那蠕动又滚来滚去的眼睛们，穿透衣服，穿透皮肤，穿透脂肪，穿透肌肉，穿透灵魂......那种莫名的无助，来自于将自己彻底剥蚀殆尽的恐怖。在那目光之下，自己的力量不再，自己的理智不再，仿佛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自动扑进饿狼的獠牙之中，那是基因中最深的感触——脱水，沙化，或是成为灰尘都算不上的餌食之一，却仍疯狂地景仰着，被消化液化成浓水都要视之为神明。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保有一定的理智的。总还是不能在几个同伴面前彻底崩溃。他虽说是长得最年轻的，用前几些年流行的一个术语来说，就是“萌”，但却是这四人小队中最为年长的一位，自然是要作出一定的表率。

说来，四人小队，他曾经也有一个。按照年龄排位，他排老三。第四位与他是同一天生日，只是比他晚出生了不到一个小时左右。当年他们用于聊天的群，他至今还保留着，时常还在群里面冒泡，逢年过节就在里面开视频电话聊天联系。

老四当了一名医生，虽说是他当初害怕学习高数才选的没有高数的医学，但如今却已经是一名极为出色的外科医师；老三，他自己，当年班级中的大学霸，研究生毕业后被RAB招揽，主要在研发部门工作，也参与各种有必要的战斗，至今已有好几年时间；老二，当年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最开始小学时候就与他一个班，比较皮的一个人，但对事情也是十分的认真，大学时候学了通讯工程专业；老大......

嗯？为什么会忘了有他这个人？

说起来，老大已经与他们仨很久不联系了，过年也不吱个声，发信息也并不回复，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突然惊醒过来。防化服的树脂护目镜外，是黄绿色的沙尘。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些？

【继龙！继龙！快醒醒！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是佐恩拼命一般的呼唤，看起来他已经站在原地呆住了许久，怎么叫都没能把他的意识从莫名其妙的回忆之中拉出来，【好几个人从居民楼中跑出来了！！快把他们拉回去！】

“被封印的...无上荣光...贪婪与愚昧永恒...沙漠才是生命的世界...尼古拉斯的怪子孙......”那几个人跪坐在铺上一层薄沙的地上，瘫软无比，双手拼命地作合十状，眼睛眦（zi，四声）裂开来，渗出乌黑的凝血，嘴里嘟囔着，时不时能听清几个关键词，他们的眼睛不住地疯狂转动着，咕噜咕噜，血液在眼眶四周四散开来，甚是恐怖。突然，仿佛是听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一般，七八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盯着王继龙，以某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

“献——祭——！献——祭——！！”

虽说能听得出来还是汉语的基本音母，但已经确确实实不是地球上的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了。那声音高到了极点，仿佛在拼命地嘶吼，却又是没有嘶吼所具备的正常音色。

王继龙听过类似的声音：精神病院里的失控病人，在病症发作之时完全失去理智的嘶吼——但这一次的嘶吼更甚之。那已经不像是地球上任何一个物种的声音合成系统所能够发出的声音。古老仪式的密语夹杂着疯狂糜烂的怪声，他们站起来，皮肉已然因为烟雾的原因而几近干枯脱落，拼命地向着王继龙——这个现场唯一的正常人，用一种如同丧尸的样子奔去！

还好有防化服保护，不然自己也要成为那种半人半鬼般的存在。王继龙还是很感谢那一条雪中送炭般的信息，虽说不知道那一条究竟是来源于谁人之手，更不知道他所欲如何，但无疑是帮了一件大忙。

防化服厚重，跑起来很是费劲，后面又有丧尸一般的追赶，还好王继龙这方面有过专业系统的训练，基本不费什么劲。只是可惜了那些半丧尸化的人们。刚才的地方貌似是某个公司。看来是上司强制要求员工在A级怪兽防御指令下加班，又没做好防护工作，这才造成了这一局面。

王继龙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下得去杀手。他不想像多年以前某漫画139话完结之时，强者因为知晓被自己亲手杀死变异人可以复原而背负上下半生的无尽懊悔。他想，他们还有救；自己现在拥有佐恩这一强力的搭档，问题，总会被解决的吧？

既然没法去动手杀死，那么躲开就是了。

“诗友，你们那里的情况如何？”王继龙在奔跑中还不忘了和其他同伴交流情报。

“糟透了，差点被那些人包围，刚突围出来——你那边也是吧？都听见你那边的嚎叫声了。”

“集合地点坐标我已经发到群里了，你们仨尽量去诱导就好，捕获装置已经安放完毕——就看你们跑不跑得快了。”

“放心吧，那两位大小姐跑得比我都快——我跑步你是知道的。”

“那就集合点见吧，注意看看是否有正常人在风沙里行动，很可能是耐恩的人间体，一旦发现就把他一块儿带上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回见——等等，那个是？！”

手机的另一边，黄绿色的风沙之中，出现了一抹黑白相间的斑斓，亮黑色的头盔之上，两只蓝色的条状眼，正死盯盯地看着他。

【很怪呢——你们五个说，是吧？】

那个身影吐出了机械一般的合成声音。

奇怪，在场的只有三个人，他怎么说是五个？

难道？！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