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还会爬墙？

慈眉善目的四方十面普贤菩萨还没完成，李鹤东就出了事。这一架打得太凶了，雪亮的刀刃从眼下劈到嘴角，李鹤东下意识向后倒，刀刃才没深狠到伤及性命。血顺着手指缝钻出来顺着胳膊肘淌下去，从巷子到救护车，医院的门口到急诊室滴了一路。

确实剧痛，李鹤东的脑子一片混沌，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却只记得其他不相关的事情：譬如小姑娘最近爱上了电影，偏偏喜欢恐怖片，诸如僵尸鬼怪木乃伊，答应了这两天就要带她去老电影院看电影，譬如腿上也蹭破了皮，纹身可别毁了。

李鹤东嫂子，你甭跟西西说啊。

纱布里的声音瓮声瓮气，李鹤东嘴角缝着针，也不敢动大了，脖子也莫名僵直着，惨里透着些滑稽，

李鹤东她要找我就说我出门了，过段时间肯定回来带她看电影去。

云杰嫂子你瞒得了几天瞒得了好几个月吗？

长嫂如母，嫂子是很疼他的，这几天刚从惊吓中稍稍缓过来，又得瞒着婆婆，又要帮他瞒着夏西，气得用削皮刀狠狠削着苹果皮，

云杰嫂子西西那孩子懂事又通透，不像你想的那么小女生，你要不想让我们担心呐就别打架！

李鹤东自知理亏，双手一举投降闭嘴。

夏末的风已经有了一点凉意，透窗而入，清新宜人。就是这风怎么有点大？

笃笃笃。

李鹤东像是被自己的视线扯着猛拽，蹭一下坐起来，

李鹤东夏西！

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坐在窗外敲玻璃，圆圆的杏眼正看着他。

这儿是二楼！不对！她怎么知道病房的？这丫头怎么穿着裙子爬上来的！？

这一下伤口差点扯裂了，李鹤东顾不上疼紧忙开窗，托着双腋把她抱进来稳当放在病床上。吃惊不足，许多疑问不能一块儿倒出来，他只好就近在嘴边挑了一个，

李鹤东你怎么上来的？

夏西扑拉扑拉双掌，似乎很理所应当，

夏西爬上来的。

估计是护士看她小不让进。李鹤东顺手给她掸了掸裙子上的土却发现粘得很牢，不由得皱了皱眉——回去小姑娘又得搓半天，搓得小手通红好久缓不过来。

夏西疼么？

夏西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纱布。

李鹤东不疼。

李鹤东把她的小手拿下来裹在手心里，

李鹤东很快就好了。

李鹤东说不疼，还不满十四岁的夏西就会相信。其实不只是这个，不管李鹤东说什么，夏西都会相信。

夏西会留疤么？

夏西是个话不多的孩子，心思单纯干净，每句话都是本身的意思。她没有受过这样的伤，既不知道伤是怎么来的，也不明白为什么李鹤东老是受伤，更不知道需要住进医院的伤比她收拾颜料割破的手指严重多少。只是爷爷每次见了都要他好好处理伤口，说留下疤不好看。

李鹤东摸了摸脸上缠着的纱布，他一个大男人倒不在乎留不留疤，

李鹤东会。不好看的。说不定拆了纱布你就不认得我了。

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了，小姑娘听了会不开心吧。

但夏西没有。她很自然地看着他，

夏西靛蓝混进什么颜色里都是靛蓝。你就是你。

李鹤东愣了愣，想大笑又顾虑着伤口——人不大说话倒挺哲学。

李鹤东像不像木乃伊？

他故意做僵硬的动作，伸出胳膊去逗夏西，小姑娘果然乐了，两个人闹成一团。病房门的玻璃外挤着三张目瞪口呆的脸，都是来探望李鹤东的混混朋友，他的形象在三个人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社会上的朋友……我滴妈。那是冬哥吗？……咱不能走错了吧？跟满脸横气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是一个冬哥吗？

社会上的朋友二看那腿应该是……那小姑娘谁呀……私生女？老大哪儿能有这么大的闺女啊……

社会上的朋友咱还进去吗……

现在竖着进去就能横着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咽了口口水，默契地弯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