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个执事，庙会

晨风吹拂，清晨的阳光像柔和的小夜曲悠扬而温润。晨雾蔓延在森林中聚而不散，露珠闪着光，消失在阳光里。

雪莱早早起床的梳洗打扮，将黑色短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上黑色的礼帽式的发饰，穿上饰有很多黑色蕾丝边的黑色衣裙，衬着白嫩的皮肤更加白皙光滑，披着黑色披肩，足穿圆头饰有黑色绒球的黑色鞋子，手持手杖，风度翩翩的来到庙会。

庙会，早已人山人海。各界名流，汇聚在雪莱伯爵的庄园。帐篷搭起来了，柜台也设立好了，广场打扫干净，腾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空间，以它为中心的是庄园村民的店铺。空出的小路也以中心圆形为中心辐射开来。小路上空，飘着彩旗，点缀灯笼。蓝色妖姬家族的女仆和男侍端着盛满佳肴的盘子，举着装着琼浆的酒壶。四处穿行，为需要吃喝的人们奉上饮食。为了防止饮食被风沙弄脏，他们还细心的将食盘放在餐盘里并盖上盖子。

在圆形空地的圆心有一个临时搭好的小亭子，这是由雪莱设计并且由西塞尔搭建的小亭子，几个年轻人带着他们的乐器坐在那里，在他们的身边是小巧的可移动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可口的点心和饮料，如果他们饿了，随手随时都可以取食。他们安静的等待着。一群人簇拥着白色木头雕的木雕，将它推上小车，运到空地，在下风口以及远离帐篷，靠近大道的地方，点燃木雕，宣布舞会的开始。风度翩翩的绅士携着身穿美丽衣裙的姑娘跨进舞池，雪莱挽着亚森的胳膊也一起迈入舞池。悠扬的琴声，曼妙的舞姿，雪莱踩着节拍，扶着亚森的肩膀，裙摆飞扬，露出雪莱光滑细腻的小腿，她的身边聚集了翩翩起舞的人们，身穿红色裙子的金发美人是享誉伦敦的公爵夫人，身穿绿色纱裙的少女是A侯爵的千金，年轻的黑发男士是一位刚出道的企业家，稚气未脱，正努力的巴结一位年长的贵族女士。一袭白衣的金发青年举止轻佻。有一位褐发的女士身着灰色长裙，神色忧郁的摆脱求婚者的纠缠……人来人往，皆为利来，小小的舞会，是大社会的镜子，众生百态的缩影。

琴声变奏，雪莱灵巧的换了舞步，亚森扶着她的腰部，无意中看到她认真起舞的面容，感觉心落跳了半拍。雪莱低声浅语“别紧张，冷静。”

说话间，雪莱的视线无意间扫到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背影，感觉有些熟悉，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记忆深处隐隐作痛。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悄悄抢了自己舞伴的节拍和主动权，假装毫不在意的舞到那个人的面前，偷偷瞄了那个人一眼，记下他的音容。雪莱面不改色，亚森却一头雾水，雪莱的舞蹈那么好为什么会抢了他的节拍，询问的话刚到嘴边就生生咽下，因为他看见雪莱海蓝色眼眸底里警告。他深知雪莱的脾气，他不想惹她生气。当他们跳舞转到另一边时，亚森只看见雪莱眼里的温柔，以至于，他认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舞曲进行到一半，雪莱的私人医生奥罗拉夫人突然出现，递给西塞尔一张纸条，奥罗拉夫人平时在伦敦经营一家诊所，是一个严肃而温和的医生，她的家族是医生的世家，其家族同时也是一直都是蓝色妖姬家族的医疗顾问以及私人医生，平日里一身白色职业装，出门外套鹅黄色大衣，喜静，不好动。如非特殊情况，绝不会来到她这个有些远离伦敦的庄园。雪莱发现她的大衣沾染灰尘，整个人有些狼狈，看起来像是急急忙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雪莱简单而礼貌的向舞伴以及客人表示歉意，离开了舞池。马车行进在乡间小路上，土路年久失修，有些坑坑洼洼，长着杂草，靠近溪流的坑洼处，水在那里安了家。天空在水安家的小洼地照着镜子。在这个土路上，勤劳的农家驾着小驴车将一年汗水送到集市上卖，一路是新鲜的干燥麦香，水果清甜的香味，新酿的酒香，一路是关在笼子里的鸡鸣鸭叫，养肥的可以宰杀的猪低声的嘶鸣。牧民赶着可以卖掉羊拥挤的上了这条泥路，带着帽子有意想把自己和劳动者分开的人，则非常不情愿的踏上这条路，往他们要去走。而那些有说有笑的劳动者们，并不十分在乎那些和自己划清界线的人，他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他们谈论着天气，谈论着收成，抱怨自己的运气，年轻而健壮的农家女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们欢笑，一路洒下脆亮的歌声，路无言，任凭各式各样不同故事的人，从它身上走过。有乞丐一路风尘的走来，疲倦的钻进路边郁郁葱葱的丛林呼呼大睡。也有斤斤计较的商人走路还低头算计着金钱，直到被路边蹿出的野猫野兔吓一跳。这条路连接着蓝色妖姬家族的庄园与外界。

此时雪莱坐在马车里，左邻右舍的人家都锁了家门跑去玩庙会，平时热热闹闹的路此时显得空旷寂静无比，只听见虫子声声啼鸣。雪莱斜靠在马车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略过的风景，奥罗拉夫人低声叙说，将她今天所闻事情详细的道来。

就在今天早上，奥罗拉夫人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诊所里忙碌，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进来，他不断喊着救命，声音嘶哑而凄厉，那样子真是可怕而凄惨，最后他昏倒在她的面前，奥罗拉夫人给他检查伤口，大小刀痕遍布全身，重物砸伤的淤青也让人触目惊心，奥罗拉夫人全力救治，终于那个可怜人醒了过来，这个人是雪莱的工厂员工，他喝口酒压压惊，断断续续的哭诉。方才一切都好好的，他们像往常一样做工，操作机器，打扫卫生，搬运东西，像忙碌的工蚁一样，忽然有一大群人冲击工厂，打砸抢烧，已经有不少人重伤晕倒在工地，他运气比较好，跑了出来，不然就只好倒在工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奥罗拉夫人觉得事情非常不妙而且危险，让手下的护士去工地救护伤者，打发佣人去离工厂最近的大医院联系医生，准备铺位，自己则火急火燎的去找雪莱伯爵。如果能够形容雪莱此刻的心情的话，那只有愤怒，是孕育风暴的海洋，即将咆哮，即将怒吼，却反常的风平浪静。

雪莱面无表情的听着医生的汇报，挨个查看病床出入病房，她走的很快，大步流星。年轻的医生不得不加快脚步才勉强跟上。看着身边以正常步伐跟着的西塞尔，神色平常，倒霉的医生偷瞄着身边这位先生，不由得心生敬佩。

‘‘感谢上帝，她终于停下来了。’’医生止步，这样想。

‘‘我要目击人的证言，我现在就要！’’雪莱回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医生一头雾水，她身边这位先生行礼离开。回过神来的医生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雪莱。年纪不大，个子不高，脸色惨白，手紧握手杖，关节发白。目光阴郁像是在沉思，右眼是有伤吗？为什么带着眼罩。医生忍不住抬起手去触摸，被缓过神来雪莱挡住了，她的手指冰凉。

‘‘干什么？’’吐字温冷。

‘‘你的眼睛。。。。’’

‘‘没事。’’

‘‘不行，我一定要检查，我担心。。。。’’

雪莱本想冷笑‘‘你的家人难道告诉你，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吗？要不，我来教教你？’’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因为雪莱感觉到这位医生的善意，她不想伤害这善意。转头言道‘‘贵族的恶趣味而已，你多虑了。’’雪莱迈步‘‘继续。’’

回味过来的医生瑟瑟发抖，被雪莱尽收眼底，雪莱温和的微笑，这个动作稍微安慰了医生。她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而回过脸来的雪莱笑容瞬间蒸发，无影无踪。

执事的效率一向高而把握时间点精确。不早不晚的候在医院门口。

医生望着雪莱的背影，忍不住多嘴道‘‘伯爵大人多笑笑会很好看的。’’医生无疑间看见那位先生的眼眸闪过一丝艳红。

本想说‘‘你不了解我，我也不想被人了解。’’的雪莱再一次把话咽了，吐露出来的却是‘‘谢谢，我尽量。’’

西塞尔有意要逗逗小姐，‘‘大小姐笑笑会很好看的。’’

雪莱‘‘多嘴，资料。’’

于庄园，仆人们井然有序的工作，丝毫没有在意作为，整个家族心脏存在的离去。

亚森孤独的坐在一边，面前一片绚丽，音乐陪伴着舞姿。优雅的贵族淑女，绅士。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

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端着酒。羞涩的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亚森抬头看看她。再一次低头，陷入沉思。

黑色的长发似鸦的羽毛，海蓝色的眼眸如大海般深邃。精致如同洋娃娃的面容。记忆中的她很少笑。自第一次见面时起，一直冷着脸，眼神很悲伤，像是月光下起雾的湖面，压抑孤寂。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再微笑了。但他知道，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有这种感觉。他只能脑补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眼神盈着春光，熠熠生辉。

她去哪了？他抬头四处寻找，没有她的身影。面前的姑娘们，都是绚丽精致的裙子。而她，自从他第一次见面时，好像是黑色的衣裙。简单朴素。然后他被告知，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敢相信他有一个可爱却阴郁的未婚妻。而她，看不出喜乐。平淡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雪莱，从厂房处，走下马车。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坐在废墟上，雪莱以为是工人，慢慢的靠近他。他的手掌粗大青筋暴露，显示他的力量。褐色的发丝，盖住他的面容。雪莱想起，她好像没有在这个工厂里见过他。那个年轻人发现有人靠近，惊立而起。他祖母绿色的眼睛打量面前这个穿着礼服，精致的少女。在惊讶之后缓过神来的他，坚毅仿佛如火一般染红他的眼眸，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炯炯有神。

“雪莱女士，我是来向你抗议的工人代表。”

雪莱微微皱眉头，眼神忍不住打量他的胳膊，他夹着一本厚厚的书，她好像没有看过，她十分好奇书里的是什么。

“啊！你在看我怀里的这本书吗？”对方将书交给她，但是雪莱感觉到对方的灵魂如火般赤热的燃烧。有股不屈不挠的韧劲。

雪莱看看她手里的书，大致猜到对方的目的。“这是我的错。”西塞尔一脸惊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雪莱道歉。“我会对他们进行补偿的，还有我有一句忠告。”

对方表情冷漠带着一丝仇恨。他粗暴的打断了雪莱的话语，这是第一次，有人无视雪莱的权威。

但是她毫不在意“感谢您的书。所以保重。”

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

他们聊了很久，哲学政治无一不谈。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的交流，在雪莱的灵魂里种下一颗赤红色的种子，悄然无声的生长，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毅然决然的背叛了她所在的阶级，渴望新生。义无反顾的踏上光荣而又艰辛的荆棘路。

他们离别时，对方得到了不错的答复，打了漂亮的一仗。派了一支检查小组过来。雪莱付下了承诺，并且要付诸行动。此时天已黑。

雪莱从对方的交流中获得了不少情报，但她打算以后在收拾罪魁祸首。而且没准儿会有人收拾他。她从书店里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书。并且付了医疗费和工钱。四处打点上下后，费了不少功夫。

她将答复的清单交给刚才与她交流的人，登车回家。

路上她小心翼翼的抚摸书的封面。依依不舍又充满期待 。

她有一个渴望，不是为自我的渴望，可是现实的引力太沉重，她清楚的知道，她无数次的目睹，在此有无数个梦想破碎在这肮脏的淤泥的悲剧，亲朋好友为了蝇头小利自相残杀，得不到的爱，贫民窟里欢喜的孩子……无数希望破碎成绝望，生死一线隔，人生痛苦至麻木不仁。她目睹，她经历，她无法麻痹自己，她清楚的知道阻拦着份渴望的阻力甚至也包括她。但是她有些小心思，暗自勾勒一个没有贫困没有战争的未来，没有仇杀，没有压迫的世界，平等互助。绚丽美好，生机勃勃。

这个乌托邦存在吗？它会存在于世吗？她愿意放弃权势和财富，只为拥抱那个温暖的乌托邦，让温暖的阳光，温暖冰冷的四肢。她期待却又亲自刺破这幻想。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知道自己活着的虚幻。契约……灵魂……她无权拥抱未来，她已经失去了明天。

所以她才更加的渴望他们的成功，并且祝福他们。

当然她可以做些什么，哪怕命中无缘。只要有人能够见证到未来的可能。只要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可以改善哪怕一点点。哪怕烛光泯灭于黑夜，哪怕一腔热血寒夜彻冷。她决定，再复仇之外，在做一些事情。但绝对不能让恶魔知道的事情。因为，她，不相信恶魔……

不要关心结果，结果毫无意义，因为你看不见，无缘见，但是这不是你蒙蔽双眼，不作为的借口。

尝试吧！人生这场游戏，她已经必输无疑，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赢的可能。

许多人出生时起，就失败了。一生苦痛贫穷相伴，只能把浮萍一般的命运寄托在虚伪的神身上。

如果他们能够幸福，如果他们可以傲然于世。

这个未来，存在吗？如果存在的话，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