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媚蠕了蠕唇,想开口,又缓缓吞咽下方才自己心头涌起的痴傻。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违心恳求焚羲记着她,痴的她、憨的她、笑着的她、哭泣的她…甚至是那个背叛他的她…
一丝丝就好,只要记得一丝丝,她就心满意足,就了无遗憾…
未了,媚媚仍退却,也冷静了下来。
若她死去,他也会渐渐淡忘她吧?也好,忘了就好,不再相思、不再怨怼、不再嗔恨…若他真能忘,她会走得更安心。
媚媚“到了南方之后呢?”
媚媚将话题转回起点。
邪神焚羲“待个一年半载,数十年也无妨,若你喜欢那朴实村落,兴许就在那里住下来,不走。”
他的声音在笑。
邪神焚羲“那村落在山崖深谷之下,密林繁树之间,清幽得很,不染尘世、不沾红尘,最合适我们这些非人等隐居。”
隐居…她恐怕等不到那么一日吧?
媚媚“灭天呢?”
她记得朱雀哥哥曾再度提到这个令她胆战心惊的字眼。
邪神焚羲“没兴趣。”
媚媚“你,不怨那千年的禁锢?”
邪神焚羲“不怨,至少我得到千年无扰的安静沉眠,这是我期盼许久却难以达成的梦想。”
媚媚“我,听不出你口气中…那些虚虚实实。”
焚羲笑得胸坎轻震,连带牵动着她。
邪神焚羲“说不怨,是谎言;无扰的沉眠却是千真万确。”
一
邪神焚羲“你所见的辟邪,是幻剑。是由我法力所创之幻剑。”
幻剑?
媚媚“若只是幻剑,为何仙佛如此顾忌它?”
邪神焚羲“因为它,吞噬掉真正想灭天的‘轩辕’,将所有灭世邪念当成食物,啃蚀得干干净净!而它,承接下所有的力量。”
焚羲的黑眸嘲讽着,右掌心蠢蠢欲动,不知是附和着他,抑或想反驳他。
媚媚“‘轩辕’…不就是你吗?”
她冷沁的手交叠在他掌上。
邪神焚羲“轩辕是我,焚羲也是我,现在,辟邪也是我。”
媚媚“辟邪若是由你所创,又怎会,蚀噬主子的心魂?”
察觉到掌心下所覆盖的手掌缓缓一怔。
媚媚“它当真吞噬掉…另一个你吗?”
静默,久久。
媚媚仰侧着颈,却无法瞧清身后人的动静。
很模糊的声音,远远的,像是云际偶落的闷雷,却又属于焚羲特有的沉嗓。
邪神焚羲“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当初辟邪剑在他手中化为灰烬,一柄染满青焰的神剑却也在同一瞬间重生,握着无中生有的“辟邪”,他满满的杀意毋需遮掩,更无从遮掩。焚掠的炎火,大肆舞爪、尽情杀戮,直到辟邪再融入他的血肉之间,所有的怒涛狂焰也一并封锁在躯壳内,沉眠。
执剑的他与不执剑的他,个中的差异,只有他自己约略明白。
而真正感到天壤之别时,却是辟邪剑封印在青鸟身体里的那段千年岁月。
媚媚“我要看着你。”
媚媚出声要求,打断了焚羲的思潮。
她想用双眼瞧清焚羲说话时,眼眸所透露的真实,也或许是想看清楚他每说一句话时,心底闪过的真正感受。
言语能骗人,唯独双眸不行。
邪神焚羲“看我?”
他尚反应不及。
媚媚“对,看你。”
焚羲轻轻施力,捞起绵软身躯,如她所愿助她翻身,让两人鼻眼相对。微暗中,只有他带笑的眸,熠熠清亮。
邪神焚羲“看我做什么?”
邪神焚羲“我这容貌在你眼中也算得上好看吗?”
媚媚“你一直是好看的,从没变过。”
不老、不衰,时光永远停驻在面若冠玉的俊颜上,不留一丝风霜。这样的他,出色的令人眷恋贪看。
暖被下的小手好想好想触碰他,却连这样小小的希冀都无法做到。
邪神焚羲“我还以为在你眼中,我这模样远不及那几只凶兽讨喜。”
媚媚“说什么浑话。”
她娇切了声,似羞似嗔。
邪神焚羲“还是你男人太多,挑花眼?”
媚媚“我…”
原想出声反驳,话到嘴边才猛然想起,漫漫数百年以来,她几乎不曾见过浑沌、穷奇、饕餮、梼杌几个,一面也不曾。
眸间唯一的停驻,只有伏卧天山,及无时无刻与冰湖倒影反覆交错的幻影。
那两个幻影,她总是撒娇唤他们:月读、焚羲。
长睫微掀,媚眸定定望着焚羲,映在她眼波间的,是真实的他。
却少了一个!
她的眼中,只有他们,再容不下其他。
媚媚“就算,见着了他们又如何?你…你难道会放手,让我与他们共效于飞之乐吗?”
她屏息着问,忐忑的心就怕他真点头同意。
邪神焚羲“你倒是真摸透了我的心思!真遗憾,我的狐儿,这一世,你无缘成为任何一只凶兽的妻。”
他的口气不见任何惋惜,倒是饱含数分幸灾乐祸。
良久,媚媚才发觉自己竟缓缓松了口气,不争气的咬咬唇,无语。
焚羲轻柔调整媚媚的躺姿,将她一头青丝拢聚到脑后,长指仍不停歇,流连于那张在暗夜中仍苍白的鹅蛋脸,指尖滑触到她颚缘,挑了挑,两人皆为这熟悉的亲昵而发笑。
邪神焚羲记得吗?你最喜欢我这么碰你,像头贪宠的猫似的。
媚媚你每次都…耍赖,用这小人招式治我。
邪神焚羲谁教有只傻狐老是仰着颈看我,巴不得我多多抚慰她的饥渴。
媚媚饥渴?是在说我吗?
邪神焚羲谁答腔我就说谁罗。
一言,一语,彼此藉着对方的话语,寻找到曾在记忆中缺了角的片段。
拼拼凑凑!残缺也全!
媚媚你记不记得,那时,泉里突然跳起一条龙鱼?
邪神焚羲当然,还有只傻狐被扎扎实实吓一跳,栽到泉里,差点灭顶。
媚媚还有林子里,那只…老是一抖一抖的胆小虎儿!
邪神焚羲我只记得在我怀里那只抖得更厉害的傻狐。
媚媚对了,那一回…
媚媚然后呢?打了雷…
媚媚还有、还有,你记不记得…
邪神焚羲我倒记得另一件事——
掏出的记忆,如潮水席卷,原本分别烙印在彼此心湖的记忆,渐渐补全,再无缺憾。
那是两人共有的回忆,曾零零落落、曾残缺不全、曾遗忘风中。他记住了,她也记住了。
属于她的,烙在他脑海。
属于他的,刻在她心上。
谈着、说着、笑着、闹着。
往事历历在目,好似千年的分离仅只眨眼瞬间,无损于记忆的填补。
两人聊到彼此倦了、累了,便合眼休憩。
醒了,便又再挖掘彼此记忆中所存在的自己。
直至,他们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