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D.M

【番外与正文无关】

就像是回应真相小姐审视狐疑的目光，那条蛇的白鳞翕动了两下，似乎它那对红宝石样的完美眼睛映出的月光都不再是那样洁净，而是一种极尽鲜艳的红，血液的猩红，又如暗夜中蛰伏的怪物一般，危险至极。

正如它的主人一样。

伯爵的手逗弄着蛇头，修长的手指轻抚它白色的脑袋，那条蛇微微张嘴，却隐约可以看得见它嘴里那根盘蜷着的信子，蛇信子只是乖乖呆在蛇嘴里，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仿佛它真的像是伯爵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威胁，不会咬人。

空气仿佛一寸一寸地冷下去，窗口掠进的丝丝凉风将真相小姐的金发轻轻托起一点，然后又放下去。

伯爵若有若无地扫了真相小姐一眼，仿佛这个人可有可无，然后轻飘飘地吹了个口哨，那条蛇便乖乖地窜到一边盘成圈，又把头放了下去。

“真是一条忠诚听话的……蛇。”

真相小姐把目光投向一旁镀金的华丽画框，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又去下意识地推了推自己的单框眼镜。可是她透过镜片，却清晰地捕捉到伯爵脸上划过一丝不悦，眨了下眼再看，那丝不悦又像是变魔术一样地消失了，留下的依旧是那样冰冷的温柔。

“它是‘仁慈’，是我的朋友。”

伯爵温润冷漠的声音就像蛇一样钻进她耳膜，刺得她发怵。

“毒蛇也可以做朋友？”

真相小姐的蓝眸表面上平静似镜，映射出审视的光芒，试图从他身上打量出什么来。

事实上，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她会觉得莫名的慌乱。

伯爵似乎察觉到了这丝审视，于是他又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有意让真相小姐去审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又向‘仁慈’的方向投去一瞥。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把手，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响声，也在标志着这里存在于时空，时间在这里流逝。

“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姐？人和兽难道不可以做朋友吗？朝堂君子们与狼狈为友，学会它们的勾心斗角，贵族以熊虎为友，学会它们的嗜血贪婪，那么我以蛇为友，学习它的神秘阴诡，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真相小姐怔了怔，她完全没有想到伯爵会作此回答，也没有想到自己本想找到一个缺口揭开他那副华丽面具的计划会以这种方式落空——他自己将它揭下，露出他真实的面孔。

是一张永远处在至暗之域的脸，他的眼睛在观察着一切。

“和我来一个地方吧，我希望这个地方可以带给你一些东西。”

......

他们顺着陡峭湿霉的楼梯一步步向下，来到一个楠木门前，门上的复古花纹缠绕着，倒是和伯爵公馆的风格很相配，只是它铁质的门把手已经锈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很难想象伯爵华美的公馆中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伯爵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锈迹斑驳的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扭曲的钟表，就连钥匙的环都做成了钟表的形状。

只不过，它同样也是扭曲的。

“这是我的‘时空之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为此感到意外，稍等片刻，你会知道所有。”

打开门却是一股浓重的灰土味扑面而来，呛得真相小姐咳了好一阵。

“D·M先生，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真相小姐强忍肺部的不适，看着昏暗摇曳的烛火映衬的那张依旧冷漠温柔的脸。

伯爵只是轻轻勾了下唇角，并没有说话，接着便不知他碰到了什么机关，房间里所有的烛灯都接连亮了起来——

这是一条长廊，长廊旁挂着大幅的油画和小张黑白照片，所有的一切似乎从未有人打扫过，却在一层层灰尘的迷蒙中泛出历史灰黄的底色，在昏黄的灯光中似乎散发着些特殊的光芒。

真相小姐依稀辨认出，那些照片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办过的疑案，照片和油画上甚至时不时出现她和她的搭档“推理先生”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看那位温雅的绅士，却只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刻得更深，可是，完全察觉不到恶意的笑，却莫名让真相小姐觉得恐惧。

“您都看到了，我的确知晓一切。”

“然后呢？”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声音已经无可避免地带上了颤抖。

伯爵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一直到幽长走廊尽头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门。

就仿佛时空的起止一样，毫无差异，假如有一天世界崩坏，一切终了，时空也永远都是一样，是那样永恒而不可捉摸的面貌。

伯爵为她打开了门，目送着她走上几级台阶，她却偏过头注视着伯爵，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

“D·M先生没有什么还想说的吗？”

这句话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他们手上的两盏灯跳动的火焰似乎可以占据他们视野的全部，心火似乎在逐渐放大湮灭一切，又像是在渐渐熄灭，只留下冰冷的躯壳。

伯爵垂眸，当他再度抬起头，一切都仿佛被他抛在身后，阴暗中的脸庞是如此的温柔，却泛着孤独和无助，他的眼眸中不再带有沉重的牵挂，而是一种澄澈的深蓝。

澄澈得像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澄澈得像他从未沾染过一切世俗。

......

“我是被时空流放的罪人，我注定在黑暗中注视所有的一切——我知晓一切真相。但我也注定缄默，因为真相背后，承载着太多的鲜血，鲜血的主人也会同我一样，永远地缄默下去。”

......

“我在沉默，在等待，等待世界的崩坏，等待终局的来临，我将在沉默中灭亡——将随着这个世界一起。”

“所以，真相小姐，除了D·M这个称呼，你还可以叫我，真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