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里的少年与猫 8

十三

现在，当我正在一间似曾相识的陌生书房里对着一本空空如也的笔记本发愣时，楼下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啪嚓脆响。我丢下笔记本冲下楼一看，一只嘴里叼着鱼干的虎皮猫从后门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路过楼梯口时还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妈的，偷东西还这么明目张胆。我当即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而那只猫在我起跳的那一瞬便冲到了店堂的大门外，等我走到门口时早都没影了。

我走到后院里一看，整个后院空荡荡的就只有墙角几根褪色的竹竿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两边的墙头上挂着邻居们在风中飘荡的内衣裤和被子。估计那只猫是在他们那边偷了鱼干然后路过此地。那是只什么鱼来着，好像是白刀，身子边上又有几个黄斑……一想到这个我的胃便开始隐隐抽搐。我回到二楼的厨房探索了一番，冰箱橱柜里没有任何食物，就只有灶台下的米袋里剩了几粒米。我只得去楼下开了包泡面配着根火腿胡乱解决了午饭。

吃面时一个穿白背心的大爷走进来买盐，我从货柜下抽出两包不知什么年代的海盐递过去时，大爷说了一句：“老吴不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两天前把钥匙递给我的那位现在名下有三套房一辆车的老人。“他老人家现在住在县城，暂时回不来，让我帮他看店……”大爷没有回应，在柜台上放下两个一元硬币便转身离去。我拉开烟柜后的小抽屉，里面不出我所料的有一堆零钱，估计世界上所有的乡间小店都会在柜子后边放上一个装满零钱的抽屉吧。

我把里面的零钱一一搜罗出来，分类排好，当中最大面值的是五十元，最小面值是几个年纪比我还大的一分硬币，总额488.25元。其中三分之二是硬币。要是我骑车卷款逃跑话，这四百多块钱能把我活活累死。抽屉的角落里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账本和一支圆珠笔，我吹开封面上的灰尘，翻开，泛黄变脆的纸页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旺发批发中心——康师傅矿泉水十二箱（12瓶装）：96元，定价每瓶一元。”时间是2006年十月二十五日。账本从头到尾几乎每一寸空间都写满了这样的记录。看到那行字我突然想起来康师傅的矿泉水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涨过价了，永远的一块钱一瓶…除了它之外我想不出什么没涨过价的东西了，米价涨了两倍，苹果涨了三倍，方便面涨了四倍，书价涨了三倍，油价涨了五倍，房价涨了快十倍……啊，想起来了，作者的稿费也没有涨过。

我按照账本上的进价和之前吴老先生的交代拟定了一下货物价格，考虑到此处的经济状况又稍微下调了一点。要是在以前的话我肯定会像头基金一样精打细算进行利益最大化，但是我的基金就真正才赚到过23块钱。但现在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我把账本合上放回抽屉里，算了，随它去吧，够我吃饭就行。

清点完货架上的货物后我又在安乐椅上呆坐了一会。没有客人来，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起身关上店门，回到三楼的书房，铺上在卧室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蓝色棉布床单。稍微整理下厨房书房和卧室之后天已经黑了，我坐在后院里等着看星星，但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上次看到星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省城的空气质量把这东西变成了稀有品。或许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能看到，只是我的眼睛永远在电脑手机还有广告牌上。

我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明明没干什么活却比平时加班还要累。浴室就在后院里，完全就是一个用几条木板拼成的格子间，里边既没有热水器也没有淋浴喷头，角落里有一个看起来颇有历史的木头架子上摆着干成硬块的肥皂和脸盆，下面则是一个红色的大热水壶，拎着它去厨房找电热棒时我顿时产生一种穿越时光的错觉。

极其艰难地洗完澡后我就穿着一条短裤躺倒在书房的床上。淡蓝色的床单上有股木头的气息，我在这种气息中很快便在一张异乡的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