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新年快乐（下）

筒骨从三腿狗参差不齐的烂牙间滑落，磕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它闪着荧光的双眼仍死盯着那个走向这里的巨大身影，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粗哑的嘶呜。

黑影走到三腿狗的面前，帽檐下的双眼也盯着三腿狗。他看到了旁边还没化开的筒骨，轻轻地“啧”了一声。三腿狗抬起头来，企图看清来者的面目。就在它和黑影目光相接之时，黑影的腿像一根巨大的摆锤一样，笔直地把三腿狗踹到墙边垃圾桶的金属外皮上。不远处烟花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盖掉了垃圾桶铁皮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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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卫生间的塑料小凳上，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流注入到脸盆里。注了差不多一半时他起身关掉水龙头，把半盆热水端到窗台下的桌子上。升腾的热气在玻璃上急匆匆地流淌着，很快窗子上就布满了白茫茫的水雾。他伸出食指，又一次用三笔画出一个笑脸，然后非常缓慢地圈上一个圆润的圆。这回笑脸没有消散，而是在玻璃不情愿一般地僵着脸笑着。他又伸出手，给笑脸添上几根短短的头发和细长的四肢躯干。他盯了这个火柴人一会，随后又抬起手画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第二个火柴人画完后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便给它添上一大团拖把一般的长头发。画完头发之后又怕它冷似的添上一条绞索般的围巾，一顶软榻榻的三角帽。

妈的，越画越丑….他苦笑着停下了手指。一丛烟花在小人三角型的帽子上升起。越来越密集的烟花爆炸声从四环的方向传来。他对着火柴人思索了一会，然后在它们旁边画上一座四四方方的房子和一辆棱角分明的汽车。画完之后他转身离开窗台，走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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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费力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过度的紧张使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努力了许久也只是从瘫倒在地上变成瘫坐在墙下。她看向沾满了手汗的手机。现在报警有用吗…我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不远处烟花的闪光把身后一堵没粉刷过的水泥墙映出无数梦幻的色彩，她扶着这堵闪光的墙走向视野中唯一一扇亮着的窗。

密集的爆炸声中传来几声沙哑的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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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很大的风把硫磺和硝石燃烧的气味从城区那边吹过来。他在天台上深吸了一口这种年的气息，然后毫无防备地被呛得咳嗽了半天。

视野尽头黑黢黢的楼群上不断升起指头大小的烟花，楼群方正锐利的边沿在烟花的闪光中若隐若现。爆炸后的声浪总是在烟花已经消失在不高的天空中后才能穿到他的耳朵里。他闭上眼去聆听着那一声声单调且惨烈的“嘭—嘭”身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嘶呜吓得他睁开双眼。他转过身去，一个拖着尾巴的刺目白色光点又让他闭上了眼睛。“嘭——”这声爆炸让他感觉仿佛有人用鼓槌猛砸了自己的天灵盖。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他头顶上炸开。他紧闭双眼堵住耳朵躲到身旁一个用来摆放盆栽的阳棚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烟花就放完了爆炸的声浪掠过他的身体，往城市的各个角落一路奔驰着消亡。烟花尸体打在阳棚和天台的地面上发出落雨般的簌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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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在二楼的亮着的窗已经在眼前了…她再一次停下来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大步向前走去。只要喊句话就会有人下来吧…就在她考虑着怎么从这里脱身时，那个高大的黑影从窗下的垃圾桶旁鬼魅般地升起。

一朵白色的烟花在身后的楼边炸开。

她扭头就要跑，但才刚迈出一步，双腿就像被电击一般刺痛了一下。她摔倒在地上，手机滑到墙边的一个袋子旁。

黑影走到她身旁，从风衣的下摆掏出一根撬棍。烟花给撬棍顶端的弯齿点上绚丽夺目的光彩。

“啊——！！！”

两分钟后烟花都已不在绽放，而垃圾桶所倚靠的墙壁上却多出了一大团暗红色的花一般的图案。花扭曲的身体边缘还在往下延伸着，就好像在沙漠里的植物贪婪地把根往下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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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他发现窗台那盆热水已经不再冒气了。但窗玻璃上的火柴人简笔画的房子和车还在。这给了他一点莫名而无用的安慰。

他从床头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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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血腥味把三腿狗引到这里。一个人面朝地面躺在墙根下一动不动。血从浓密的头发间慢慢渗出。三腿狗缓慢靠近着走到距人一半左右时墙边突然亮起的一片白光把它有直接吓回到原来的位置。它站在一米外端详着那块四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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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单调的拨号音不断从手机里传来。他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的火柴人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你现在在哪呢…我还在家里。这几幢楼里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没回去过年。

春晚看了吗？这几年下来这东西越来越无聊了…

之前你推荐的那几部电影我都看了…说实话都没看懂。

昨天那个二手车行的老板又打电话给我了…那辆丰田已经被开了八万公里了，一年下来的维修费都能再买辆二手车了。

刚才看到一辆消防车从楼下开过去….可能是谁放烟花把别人家点着了吧….

我这边都没什么人放烟花，但在天台上能看见四环那边，一簇一簇密匝匝地晃人眼。

你那边看得见烟花吗？…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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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眼前的这个发光物体没有威胁后，犬类的好奇心驱使三腿狗用前爪轻轻拍了它一下。

拿东西没有动，只是传出了一些沙沙地低响。三腿狗又走进了一点，发光体上显示着一些对它来说毫无意义的字符。

“新年快乐…”接着它又传出了一句同样无意义·的话。几秒钟后发光体又自动变暗了，三腿狗便对它失去了兴趣，转而蜷缩到墙边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旁，舔着刚才被踹得乌青的小腹。//它旁边那栋楼的窗户里伸出一根畏畏缩缩的小烟花棒。“啪”，的一声，一簇火星砸在对面灰暗的水泥墙上。那些火星还没落到地上便不再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