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欧阳祭盘腿坐下，开始施法。

他却明显感觉脑中越来越混沌。

难道是自己的精神力不够强大？

书上没有说这阵摆了之后会如何，欧阳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

他忽然有些怕，若是没能弄好这阵，他死不了，可是秋北竹会死啊……

他忽然有些后悔。但，这阵开始了便不能中断。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

不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阳关大道之前，都不能轻易说放弃。

他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半晌，眼前又恢复了方才的清晰，只是眼前景象变了，不是鬼冥峰一如既往的阴天，而是一片树林，阳光洒落，异常的美。

欧阳祭施法为自己换了副模样。

没猜错的话，脱离了殁以安的控制，此时秋北竹应该是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的，他应当知道自己是谁。他思虑一会，还是决定不让秋北竹知道自己是谁。

多难得的机会？逗一逗他也不错。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玩心大起了。

明明用原来的身份更方便解决问题，比起陌生人，当然是自己的师父更值得信任。

可是他就是想用不一样的身份，再“认识”一次秋北竹。

欧阳祭身着一身白衣，与以前的风格大不相同。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白色衣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觉得，那些所谓的白衣侠士总是虚伪的。大概是因为华央派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秋北竹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欧阳祭一回头，正与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撞上。不变的发型，一看就是秋北竹。

眉清目秀，八九岁的样子，才到欧阳祭的腰，十分可爱。

可爱是一回事，见人就喊哥哥姐姐，见到自己怎么就不是这样呢？

不过现在要是能在幻境里天天听秋北竹叫哥哥倒也不错。

欧阳祭走到秋北竹面前，蹲下来，道：

欧阳祭小朋友，你叫什么？

秋北竹秋北竹，哥哥你呢？

欧阳祭哥哥叫顾雪祭。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了这个名字，索性就用上了，

欧阳祭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北竹哥哥，这里是万陵门的后山……

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我本就是万陵门中人，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应当是你吗？

这里是万陵门，我当然在这里……这个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话说回来，秋北英还真是够蠢的，花钱请了个傻子。

一个时辰前秋北竹发觉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万陵门，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回到了自己九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因为无人愿意接近他，他常常跑到后山去，反正江梓奎也不管他。

后山没有什么人，他在那里或是摸鱼，或是打鸟，或是玩水，或是烹食。总之，他在万陵门的那几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后山度过的。

好久没去过了……

整个万陵门上上下下，出了后山，别的地方他实在是留恋不起来。

秋北竹便去了后山。

谁知碰上秋北英正与一蒙面黑衣人交谈着什么，秋北英给了那黑衣人一大笔钱。秋北竹凑近了些，躲在一块巨石后，才听清他们的对话，险些被发现了。

秋北英雇了人，要将自己杀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九岁那年生过一次大病，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风寒，每日按时吃药，却迟迟未愈，差点丢了命。他记得，在那之前，有个面色和善的人给了他几个果子……

那人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忘了，但他已将“顾雪祭”当成那个给自己果子的人。

虽然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但，只有眼前的人在这时候找了自己，不是他还是谁？

看这形势，是想先取得自己的信任，再出其不意地杀了自己？

高！实在是高！

欧阳祭没有想太多，摸了摸秋北竹的头。

原来从小到大，他的头发都这么软。

这时，却忽然走来一名两人都不认识的人，亦是一袭白衣。

秋北竹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再看看眼前的人，一时间有些懵。

那名白衣男子也是同样的一头雾水。

不远处那名白衣男子才是他印象中给自己果子的人。

可眼前的人是谁？顾雪祭这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过。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顾雪祭”了。

但看着那名白衣男子满脸笑意地走来，他还是小声对“顾雪祭”道：

秋北竹帮我杀了他。

毕竟能解决一个是一个，顾雪祭要是敢轻举妄动，他就杀了他。

秋北竹袖中的匕首，即使在暗处，也不失锋利。匕首的刀片，亮的反光。

欧阳祭听见了，也抬头看了看那人，小声对秋北竹道：

欧阳祭要我帮忙，可是有条件的。

秋北竹先杀了再说。

欧阳祭不行，先答应我。

秋北竹……

秋北竹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无赖至极，

秋北竹什么条件？

欧阳祭再叫我一声哥哥。

……这人怕不是真的有病……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秋北竹想着。

秋北竹哥哥。

欧阳祭笑着又揉了揉秋北竹的头：

欧阳祭好，小朋友的要求，哥哥当然要答应。

欧阳祭又站起身，走向那名白衣男子。那名白衣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欧阳祭就已经拔剑出鞘。那名白衣男子见状，发觉不对，也拔出了剑，手中的青果子散落一地。

秋北竹心道万幸。

但这也不表明“顾雪祭”就是好人。

人们都说，两名黑衣互相残杀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两名白衣修士的扭打。

因为白色，代表正派。

而这场“白衣之战”中，秋北竹却完全没看出这句话的涵义所在。那名白衣男子很快便被欧阳祭打倒在地，起不来了。

秋北竹走过去，见他还活着，毫不留情地将袖中的匕首拿出，朝着他的心口狠狠插了进去，又迅速地拔出来，血溅到了秋北竹的身上，脸上。他的速度之快，以至于过了半晌欧阳祭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

欧阳祭你杀了他？

秋北竹是啊，怎么了？

欧阳祭无事，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小一个小孩子，居然懂得杀人。

秋北竹面对要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作甚？

……

欧阳祭竟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欧阳祭以前一直觉得秋北竹是不会轻易杀人的，但，他想，或许自己还是对他了解的不够透彻。

欧阳祭或许他只是拿钱办事罢了，又何必将人逼上绝境呢？

虽然知道这只是幻境，但欧阳祭还是忍不住这般说道。

秋北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对欧阳祭道了谢。

不过欧阳祭很快便释怀了，毕竟自己曾经杀过的人更多。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既然收了钱要帮别人办事，就要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秋北竹看着“顾雪祭”，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呆在这。

秋北竹你不走么？

他手上的匕首还在滴着血，身后倒在地上的尸体，白衣被染红了一大片。秋北竹在这样血腥的场面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欧阳祭我为什么要走？

秋北竹随你，反正我要走了。

顾雪祭的身上没有沾一滴血，自己身上脸上手上却都溅着了血。这样的情况下，顾雪祭完全可以说这人是自己杀的。

秋北竹想着，越想越觉得此人必须除掉。

他在“顾雪祭”身旁走开，似乎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他在“顾雪祭”身后转了身，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又一次用力地将它插入另一个人身体中。

欧阳祭正想转身叫住他，身后的疼痛来的却更快。

还未转身，喉咙中就已经是一股温热，一张嘴，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草地。不仅幻境中如此，本体亦是。

但他还能撑住，只是觉得有些痛而已。他转过身，面对着秋北竹，微笑着，道：

欧阳祭小朋友，过河拆桥可不好……

匕首不长，却能将他的身体刺穿，身前与身后，都已经染上了红色，触目惊心。但欧阳祭只是用右手，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那匕首上面的血，已经不知道是谁的了。

秋北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是自己没能刺中他的要害。

然而这时，欧阳祭的伤口却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掐了个诀，身上的白衣，又干净如初。

欧阳祭小朋友，你刚才那一刀，可不是叫声哥哥就能还得了的了。

秋北竹你……你想干什么？

“顾雪祭”笑着看着秋北竹，笑地秋北竹心里发慌：他到底是人是鬼？

欧阳祭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小朋友想如何还这笔债？

秋北竹你想如何？

欧阳祭这个嘛……可得让我想想……

可惜，欧阳祭还没想到，四周就慢慢变得暗淡。

不只是他，秋北竹亦是如此，四周声音也慢慢变淡。

他此刻心中却忽然想到一条，又有些犹豫，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

欧阳祭“俗话说，一命抵一命，那就……用你来还吧……

秋北竹只看见欧阳祭似乎在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秋北竹什么？

欧阳祭感觉到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便索性一倒头，晕了过去。秋北竹亦是如此，只是，他比欧阳祭要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