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尊】亡国之君（6）

大封摇摇欲坠这么久，到底是破了。

　　夜尊换上最喜欢的白衣，满头华发整整齐齐梳好。

　　赵云澜一身便装，腰间盘着一条鞭子。

夜尊瞅见了，促狭开口:

夜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鞭子，是昆仑神筋化成。

赵云澜什么玩意儿？

赵云澜表示受到了惊吓，整个脸都扭曲了，

赵云澜那是我的筋！

说完，手一抖，鞭子掉地上了。

　　夜尊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很清朗。

　　这是他漫长岁月里最真的笑容了。

　　赵云澜带着夜尊偷溜出大牢，赶往昆仑山。他们要在沈巍之前赶到。

　　到了昆仑山，神神鬼鬼一片混乱。乌云遮住了天空，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混沌一丝一缕跑出来。

大庆赵云澜！你怎么跑这儿了！

一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黑猫突然开口讲话。

它碧绿的猫瞳瞥了夜尊一眼，道:

大庆跟我来，我知道沈巍在哪。

说着，领着他们跑向山顶。

　　站在最高处黑袍深寒的斩魂使，手持一个方方正正的八卦盘。他抬起手指，一笔一划地在空气中写下古老的文字，从洪荒之初就流传下来的，带着上古的神音。

　　八卦盘变得巨大，四角的少阴、太阳、少阳、太阴四象大放光彩。轰隆隆，大地震动，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细细长长的山河锥，形似日晷的轮回晷，昆仑神木削成的功德笔，还有藏在昆仑山里万年的镇魂灯，轰然放大，分别落到了八卦盘四角。

　　沈巍转身，看见了他们。

凛烈的风裹夹着他的话传到耳边:

斩魂使快——走！

　　赵云澜上前一步，摸上了镇魂灯的灯身。他有种它真的和自己骨肉相连的感觉。

　　一时间他心头涌上了说不出的感慨。仿佛站在这里有两个他，一个万年前，一个万年后。

赵云澜突然开口:

赵云澜半个多月前，我遇到妖鬼，打了一架没打赢，反倒是失了明。你说你有办法，哄着我喝了一碗又腥又苦的药。我问你，你不肯说是什么。现在，沈巍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

　　狂风烈烈，沈巍的衣袍翻飞，他低下头，半晌无声。

夜尊低低地开了口:

夜尊那是鬼王的心头血，活死人肉白骨，六界唯二的至宝。不过现在都没了。

沈巍瞳孔一缩，镇定自若的表情裂开，朝夜尊吼:

斩魂使你的心头血呢！

夜尊笑得猖狂，

夜尊“我的心头血啊，当然是喂给你了啊！

语调婉转。

沈巍的脸色白的吓人，短短一瞬间，就给人形销骨立的感觉。

　　夜尊笑着笑着咳出一口血，沈巍瞬移过去，抱住瘦的好像只剩骨头架子的青年。

　　沈巍恍惚想起来，这是一个迟了万年的拥抱。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夜尊止不住地颤抖。他拽下沈巍脖子上的项链抛给赵云澜。

　　小吊坠的瓶塞被赵云澜拔出来，一簇非常细小的火苗飞了出来，飘进原本暗淡无光的镇魂灯里，点燃了灯芯。

　　夜尊推开近乎晕过去的怀里人，扑向镇魂灯，像飞蛾扑火一样。

　　他周身都燃起了火，华发和白袍一同被卷进灯里。

　　他最后深深看了被接住的沈巍一眼，整个人都没入了大火中，消失不见了。

　　沈巍睁开眼，温暖的橙色倒映在他眼里。

　　夜尊死了。

　　沈巍仿佛木偶失去了灵魂。

　　他呆呆地抬起头，散落在各地的鬼族不约而同地心中悲恸，泪流满面。

　　天边响起了阵阵春雷，南方一株巨树不知道从哪里破土而出，超过了房屋——甚至超过了十万大山。

　　镇魂灯缓缓升起，最终没入了南方大地。

　　新的四柱落成，混沌永远被封禁，再也没有什么天地大劫了。

　　那高过大山的巨树突然化为万千水滴，散落到每一个角落，满地苍夷的大地冒出了初春的嫩芽，灭世浩劫已过，每个人都露出了笑靥。

　　乌云破开，原来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