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零一 You Jump I Jump

郑县之中，生者仅余沉香一人。他慢慢踱步到了西井口。如今世事变迁，人已非，这物也只余下一样未变，就是那口井。

杨戬曾几次救他性命，却又害死他身边这么多人。他们之间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活泼感性的典史，和蔼风趣的主簿，严谨敬业的县丞，还有无数和善而无辜的乡民，皆尽牺牲在了他所犯下的错误中。

沉香被这种罪恶感日夜折磨得失去了方向，他几乎要忘记他一开始踏上旅途的目的。

这条名为救母的旅途上，实在充满了阴谋诡计，谎言骗局，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与杀戮，沉香觉得，这条路永远不会通向拯救，他的终点会是尖锐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

如果能够回去，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啊。恍惚之间，仿佛他仍然放松地躺在那棵桃花树下，有清凉安逸斑斑驳驳的树荫，有旋转飞舞着从天而降的花瓣，有青草嫩叶清新自然的芳香，还有温柔地为他摇着扇的舅舅在他身旁。

他忆起了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一段和谐融洽的时光，不过那种温馨只是虚假的错觉，究其根本，不过是由于他们从未彼此信赖，各自深藏不露，才得以维持了表面上亲近的假象。

若是杨戬一开始便杀了刘氏父子灭口，便不会有今日众人悲惨的牺牲了，沉香自暴自弃地想道，他为了让自己一家人好好活下去，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填进去太多条性命，哪怕是他，哥哥和爹爹三个人加起来也是不值这个数的。

沉香快要疯掉了，纵然他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也难以背负着这些生命的重量安然度日。

如今爹爹已经不在人世，倒不如他随之而去，绝了祸根，也可保全娘亲和余下众人的平安。于是他登上井壁便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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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是被沉香突然爆发的法力所惊动的，那股法力搅动了风云，已经颠覆了愤怒，变得嗜血而残暴，不知沉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戬实在是忧心不已，不得不去看一眼。

结果杨戬刚一赶到郑县，便得见沉香投井的画面，登时给唬得魂不守舍。

一瞬间，所有被杨戬深深掩埋的情感全部苏醒，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刻，那个一切都还不曾发生的最初的时刻。

他在无奈之下已经见证过太多亲人的坠落，而现在，旧景重现，他忘记了沉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凡间孩子了，他只知道沉香正在坠落，而他一定要去救他。于是杨戬不假思索地追随着沉香纵身而下。

水中，沉香心存死志，已然有些呛住。杨戬迅速对沉香使了个避水的口诀，待要拉他上去，沉香却开始挣扎，不小心再次呛了水。

杨戬心一横，猛地凑近沉香，张口贴住沉香的双唇，吸水，渡气，助他平顺呼吸。杨戬无法掩饰浑身的颤抖，暴露了他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因为没有人会如此，除非他正吻着自己深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