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 同舟共济

沉香小心地捧了药碗，慢慢饮尽。杨戬本来见沉香无力，打算上前帮他，无奈沉香执意推拒，只得作罢，现下见他喝下了注入自己法力的药汤，杨戬也安了心。

不一会儿，年轻典史便拿餐盘端着清粥小菜进了屋子。沉香对他道了句多谢，他却回了句不敢，收了沉香的空药碗就匆匆退出了房门。

沉香见餐盘中竟还有碗馎饦，一时疑惑就问了一句。杨戬见他竟病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就告诉他冬节已至。沉香恍然，又追问众人去处，是否休假。杨戬也耐着性子，把这一日内的见闻都解释给他听，不用提官员们如何如何忙碌，连匠人们都没离职。

本来，今天是冬节，主簿早早便打发了一众修葺书房的工匠好好休息，回家过节，结果半晌，那些工匠又都回来了。那为首的说，大人们都没休息，他们怎么好意思休息呢，这书房是衙府里十分重要的建筑，他们就算加班加点也定要尽早完工，所以陪着家人吃了顿饭，就又跑过来了。

沉香听罢感慨万分，道：“这郑县的确是个好去处，虽然不得天时，却是民风淳朴，百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怎不教人…”心系，沉香并没有说完，这样的话未免让他觉得有些矫情。

杨戬却是明白的，听了典史的故事，他了解到了之前从未发觉的沉香的另一面，一个勤勉干练，且心怀万民的人。他知道，郑县会是沉香拼尽全力守护的地方。他在天庭做了那么久的司法天神，阳奉阴违的事亦做了不少，初衷也不过是为维护三界，只靠着一个信念“天条在我手中，总要比他们肆意妄为的好”，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天界的神仙大多数都只是各扫门前雪，成仙成神后，又有几个是真的顾忌苍生福祉，愿意不计私利造福三界的？这是一条孤独的路，杨戬高傲自尊，他不在乎站在路边旁观的人是否理解支持他，抑或是鄙夷打压他，却仍然希望能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与他结伴，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只可惜，沉香虽有此心，却仅仅是个凡人。

当夜，杨戬在主簿安排的内堂的一间东厢歇息。沉香也不知杨戬会在郑县待上多久，直怕父兄回信来了被这人撞见。趁着杨戬不在他屋里，沉香将之前放在柜子里的那个旧拨浪鼓和白灯笼取出来，藏进了床铺底下，才稍稍安心。

翌日，主簿拿着编好的户籍册子，主动去寻了杨戬，杨戬道声多谢，便细细查阅起来。令他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上面找到沉香的名字，难道外甥并没有在郑县落户？杨戬归还了户籍就去寻了沉香。

沉香歇了许久，昨日又饮了杨戬施过法的一水一药，现下已是好上许多，思及自己多日未曾理事，放心不下，便起身洗漱更衣，去了内室书房。县丞和各文员每日都把府中事务整理成文书，规整地摆在沉香的长案上，沉香便坐在案前，逐篇审阅，有需整改处，就执起笔，蘸朱添改。结果不知是由于气力不足，还是身体虚弱，沉香的手不大听使唤，臂腕止不住发颤，写出的字也不尽如人意。

杨戬找到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一筹莫展，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这少年未及弱冠，却已束发入冠，一身墨绿色官服整理得一丝不苟，抿唇皱眉，正专心致志地批阅文书，竭力克制右手的颤抖。

“杨二哥。”沉香见来人是杨戬，便撂下笔要起身去迎，却被杨戬止住。又见杨戬，沉香倒有些心烦意乱，金锁一事他还不明所以，弄不清杨戬究竟是何意。昨日杨戬的殷切关怀还历历在目，就算是盲人也看得见，更何况沉香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不可能对杨戬的呵宠视而不见。尤其自杨戬到此，他病愈神速，不知其中可有杨戬的缘故。因此，再见时，沉香竟不知该以何态度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