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冥冥又相逢

沉香根本没有睡。他感觉得到自己身边是有人的，那是无数次穿越生死一线才积淀下来的直觉和经验。他信任自己的洞察力。当时那声草木皆兵也是说给隐藏在暗处的人听的。他不能回到县城去，他怕歹人一路尾随，被他引到县城里危害百姓，所以他等着，让暗处的人以为自己毫无防备，然后现身，自己或可有一丝胜算。

然而，他等到的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温柔的安抚。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久到不知道上一个这样安抚他的人是谁了。有那么一瞬，他想起了那个犯了天条的母亲，此生初始时，是她轻拍着自己，吟唱着童谣，安抚了自己所有的焦虑不安。如今，他又一次从陌生人那里得到了这样的温柔，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他要看看这个为他扇凉的人，就像那日他要看看为他唱歌的母亲。

他看见了一个着白衣的，极其俊雅的男子，一头微卷青丝披散在肩上，只有两端鬓角处被拢了起来，拿簪子松松绾了，手中正摇着一把黑色折扇，唇角带着微笑，三分温柔，三分哀愁，一瞬惊为天人。

沉香在心中暗自赞叹的同时，却忍不住对涌上心头的熟悉感疑虑重重，头一次见到让他这样矛盾的人，能让他的亲切感与危机感并存，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是什么人？”沉香问他。

那人见他醒了，收起了扇子，答道：“路人罢了。”语毕便站起身来。

沉香也跟着站起来，彼时两人久在桃树下静坐，身上已经落了不少桃花，花瓣随着人的动作翩然飘落，如梦似幻。

沉香自是不满意那人的答复，待要再问，北边已有一群人，提着工具行至跟前，为首之人开腔喊道：“白大人，是不是就在此处？”

无法，沉香只能暂时不去理会那个男子，先对开腔那人点头：“就在原址上重建，最好能还原得一模一样。”

这件事他已经筹备很久了，初到郑县任职，还道此处一个小小县城，和大理寺处的机要不可同日而语，不会积压太多要事，结果到了才知道，民生琐事最是劳人，大事小事纷争不断，兼之近几年总有天灾，风不调雨不顺，要治理整顿许多地方，沉香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经过一阵子不眠不休的奋斗，几天前才得以稍作休整。之前忙着时，他总是想着要回来看看，修缮一下当年的旧屋，除了全自己怀念之意以外，他心里总是隐隐期待着，只要人还在，来日方长，终会有一天家人再团聚的。是以匠人们一来，他就一心扑在屋子上，顾不上那陌生人了。

一帮工匠得了令，在废墟中查看了两圈，拿起工具就打算开工。这边杨戬也看明白了，原来是这少年看中了这块地，打算重建一栋房子，匠人都约好了，竟然还自己心急地提前跑过来等着！

杨戬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这少年的做法实在是触了他的逆鳞。那是三妹的屋子！他潜意识里已经把那屋子当作是自己的所有物了，认定了那是杨家的东西，除了自己的亲人，没人能动！杨戬骨子里是个霸道强势的人，早年的经历也让他对亲人有着强烈的保护欲，不允许别人犯他一丝一毫。

“都住手！”杨戬冰冷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