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错认外甥

杨戬寻到了刘家村。刘彦昌正在扎灯笼，丝毫没有发现隐身在一旁的杨戬。杨戬其实十分厌恶他的，要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三妹也不会思凡，经历那么多磨难。可是一想到他的外甥沉香，他的心就变得柔软，淡化了那些杀意。

他找到“沉香”的时候，“沉香”正在书院读书，态度十分认真，谦虚而严谨。这很令他满意，也冲淡了他刚看见这孩子却觉得他不像三妹的失望。他一路跟着“沉香”回到刘氏灯记，见他主动打扫房间，整理家务，只觉得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外甥已经幸免于难，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度过此生，做一世凡人。

离开之后，杨戬抬脚便去了华山，他承认这只是一时冲动，因为他已经来过了无数次，但没有一次真正见到杨婵，只是怀着愧疚，在山上徘徊，不过，在看过了外甥之后，他真的想去看看三妹，看看他的亲人，即使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华山下，那栋倒塌的屋舍，杨戬一直没有动，他知道三妹的心中已然残缺一角，就算这屋子被修复成原样，曾经的一切也回不来了。当然，他也没有将这片废墟移除，每一次他来的时候，这里的残骸都提醒着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一天也不能忘。

当他到了华山下，他发现这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此时正值暖春，风和日丽，桃花盛开。杨戬看见在那片废墟之中，坐着一个打着伞的少年。那少年身着湖蓝色交领长袍，一头少见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拿一条宝蓝色的绸带扎了，因缺乏色素而淡紫的眸子心不在焉地扫视着地面，虽然没靠着墙柱，可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味道。

这孩子倒是和他外甥差不多大，面容却比外甥更像自己三分，且生得一头银发，皮肤也较常人更为白皙，活像是用冰雪雕砌出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心情不错的杨戬来了兴致，隐了身形悄悄靠近那个少年。

只见那个少年微微俯身，从废墟里捡出了一个拨浪鼓。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旧的拨浪鼓，木柄被雨水和沙土腐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两侧的鼓蒙也早就变脆，稍稍碰一下，就碎裂着脱落了，再也不能发声，实在可怜。可这少年只是微叹一声，接着便孩子气地拿着拨浪鼓摇了两下，竟惹得杨戬忍不住翘起嘴角轻笑。

“谁？”少年一声低喝，迅速丢掉伞，抽出背后的环首刀，旋身划开一圈，随即压低身形一边成防御姿态，一边又蓄势待发。

好！杨戬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声。现下这少年周身气势大涨，眸中锐利之色尽显，一改方才慵懒，着实是个敏锐机警，身手矫健的人，犹如猎豹猛虎。虽然年幼，但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那少年等了半天，见没什么动静，于是收了架势敛了气息，又回到了一副放松样子，自嘲一声“真是草木皆兵…”，然后便捡起伞转身走向废墟旁的桃树下坐定，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杨戬听着少年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知道他是睡着了，遂缓步轻挪到他跟前，细细打量。这孩子生得的确和自己有三分相似，杨戬虽然奇怪，可也没有深究，这少年面容略显稚嫩，却极为清秀俊逸，杨戬一点也不怀疑他长大后会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而现在他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睡着，和煦沉静，更是赋予了他一种无法忽视的脱离尘俗的气质。

杨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远在刘家村的外甥，心中泛起波澜。为何自己会觉得这孩子亲切熟悉？他和自己的外甥简直太不同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今日的样子的？他实在好奇，于是鬼使神差地缓缓蹲下身，坐在少年身边，拿出自己的墨色折扇，小幅度地一下下扇动，为这个孩子送去轻柔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