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决定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城门开，旌旗展，兵雄马壮，虎虎生威；

领首的姜子牙头戴金冠分鱼尾，道袍系霞绡，端立于城头，双眸厉色威严；

左右两旁并武成王黄飞虎、二公子姬发，目及远眺，静候杨戬佳音。

且说哪吒，也不知是何原由，被姜子牙派去相助杨戬；

“师弟不必忧心，我自会护你周全。”

杨戬蹬马而上，临行前，还不忘宽慰哪吒两句；

“道兄还是顾好自己吧，休等白袍染了残阳！”

哪吒冷哼一声，眉宇沉凝，唤出风火轮的瞬间，径直朝马儿踹了一脚，只见一道白影绝尘而去；

魔家四将在西岐城外安营扎寨已有近年余，心中憋屈，见杨戬迎来，各个眼泛精光；

魔礼青持剑而指，问曰:“鼠辈何人？我等兄弟从不斩杀无名之辈！”

杨戬面不改色，剑眉冷凝:“在下杨戬，姜丞相师侄，听闻四位仰仗旁门左道来此行凶，斩杀我西岐数员将领，杨戬今日特来拜会！”

“竖子！口气不小！爷爷今日让你有来无回！”

魔礼青一声令下，四人齐齐围上，将杨戬裹在垓心，打的酣畅淋漓；

哪吒踩着风火轮，立于上方，剑眉紧蹙；

虽说他已知结局，可世事无常，变数颇多，杨戬法力高强，却也只是一人为战，力有竭时，难免让人担心；

“此战与你无关，不必牵扯进来，若见势头不妙，立刻回城！”

哪吒眼见杨戬力有不逮、处于下风，正欲出手相救时，也不知杨戬如何还能分出心思传音给自己；

“……马蹄声？哪里来的马蹄声？”

正在哪吒犹豫不决时，耳边的马蹄声越发的近了，哪吒寻声看去，但见一人手持两口长刀，座下赤兔马，冲将至此；

“马成龙！退下！”

待哪吒忆起此人身份，将预阻止，岂料为时已晚……

马成龙乃楚州解粮官，为人忠诚，心性英烈，解粮归途见战场遇阻，便不曾多想，驾马杀入阵中，力战魔家四将；

然过手未及十合，便被魔礼寿放出的花狐貂一口吞了两半去，鲜血淋漓……

“杨戬当心——”

哪吒虽已清楚杨戬有九转玄功傍身，可瞧着那花狐貂的血盆大口，牙似利刃，心底还是泛着恶心，尤其是杨戬被那禽兽一口吞下时，心头仍传来一阵痛感……

『莲藕身还会有心吗？可这痛感莫名的真实……』

哪吒隐入云层，一手搭在心口，眉宇微凝；

莲藕身无心无魂，直至封神拜将后得玉帝垂怜，才全了一副玲珑心，真正是个人了。

哪吒闭目运转周身经脉，只见赤色的血液凝聚于左胸一点，可此处朦胧一片，用尽全力也瞧不真切，但随着哪吒情绪的起落，隐隐闪着一抹幽紫色的光……

“师叔，杨戬被花狐貂吞了，生死未卜。”

进了城中，哪吒看向姜子牙，拱手一礼，此间还是先回禀正事要紧，至于自己的身体，夜深时再详查好了。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姜子牙心中惊惧，杨戬可是阐教三代首座，若当真身死道消，他怕是没脸再见杨戬的师父了！

哪吒上前一步，如实禀到:“师叔，魔家四将不足为惧，只是他们手中的法宝颇为厉害，此战想要转危为安，务必毁了那四件法宝！”

“此事容我想想，夜间再议。”

姜子牙心中忧虑，一时难以冷静下来，便先让众人退下，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哪吒，人各有命，杨戬之死也非你所愿，不必太过自责。”

金吒瞧着身旁的弟弟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甚是疼惜，忙宽慰到。

“是啊，杨戬自己夸下海口戮战魔家四将，能力不及，只能自认倒霉，别难过了。”

木吒也停下了脚步，轻拍了拍哪吒的肩膀，将责任一股脑的推到了杨戬身上。

“大哥、二哥，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因为杨戬的事情难过，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哪吒剑眉微蹙，偏过头冲金吒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金吒、木吒一脸疑惑的看向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见哪吒沉凝着眉，也不好开口多问什么。

其实哪吒想的是不久前在战场上，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心痛感觉，现在的他无心无魂，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他也无法正面迎上张桂芳的邪术；

哪怕是他现在运转经脉，也完全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

这一切究竟是个缘故？其中与他身死道消后，又重新在儿时苏醒，是否有所牵连呢？

“三哥，你又挂在树上想什么呢？二表兄说你连晚膳也没用，可是身体有恙？”

天祥活泼的像只小猴子，三两下就爬到了另一根树杈上，担忧的拽了拽哪吒的衣摆；

“无碍，你不是和武吉师弟去东大营练兵了吗？怎的有空来我这里享清闲啊？”

“三哥，你是不知道，武吉的嘴简直比鹦鹉还能叫唤！从丞相府到东大营不过二里路，他吵吵的废话都能赶上魔家四将这一年叫阵时说的所有话了！”

天祥欲哭无泪的摊了摊手，小小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所以你就到我这儿来躲清静了？不怕武吉找舅舅告状吗？”

哪吒弯了弯眼睛，腰间一转，轻盈的落下地面；

“有三哥护着，爹爹不会打我的！再说了，我也是受丞相之命来传三哥你往侯府议事的。”

“既是丞相传唤，必有要事相商，不可耽误了，快走吧。”

哪吒抬手接住踩空跌落的天祥，将人扶稳，宠溺的笑了笑，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侯府内，姜子牙、黄飞虎、二公子姬发已经围在沙盘前，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哪吒恭手一礼，正要说话，就被金吒和武吉拽着胳膊拉到了一旁，只见木吒竖起食指抵在嘴边，做噤声状；

“师叔，魔家四将是闻仲的心腹，出身道门，精通排兵布阵之道，更何况他们已盘踞此地年余，四周地形早已了熟于心，此时夜袭，绝非良计！”

哪吒立在一旁听了听，舒展的眉宇渐渐皱成一团，上前劝阻到。

“本公子亦知此非良计，可杨戬新殇，今夜必是商营庆功之时，防守较于往日定然薄弱，如果错过了良机，西岐必败无疑！”

姬发指了指沙盘上的地形，又将斥候所传回的军报递给哪吒，沉声到。

“二公子怎知杨戬是真的死了呢？我阐教三代首座若当真这般不中用，岂不是人人都能为之？”

哪吒接过军报就扔给了一旁的天祥，连看都不屑于看；

“小将军此话怎讲？莫非……”

“你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

姬发的话音未落，哪吒素白的指尖轻捻，混天绫自袖口飞向高梁；

下一瞬，一道诡影如电，灵活的绕开混天绫，径直落在了哪吒的……手心……

没错，此时此刻，变成花狐貂的杨戬，正被哪吒掐着脖子，拎在手里……

说实话，杨戬原本是打算直接扑到哪吒怀里的，就像前世那般，哪吒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变化之术，将变成花狐貂的杨戬抱在怀里，盈满笑意的眼中神采飞扬；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的却是一只素白的玉手，力道之大，险些令他窒息！

“咳咳……咳咳咳……”

被迫变回真身的杨戬扶着沙盘的一角咳个不停，指着哪吒的手颤抖不已，也不知是憋闷的，还是被气的；

“首座师兄还请见谅，舍弟并非有意而为之的，若有得罪之处，金吒在这里代舍弟赔罪。”

杨戬深吸两口气，刚平复了心情，正要开口，金吒却抢先一步走上前来，恭手一礼，态度温和，语气也十分真诚。

“此事与你无关，我只找他！”

杨戬眸色微沉，并未理会金吒的道歉，只抬手指向哪吒，沉声到。

“师兄这是何意？若非师兄变成那畜生躲在房梁之上，我家三弟也不会……”

“素闻杨道兄涵雅，今日所见，却也只是徒有虚名之辈！”

哪吒拦下自家二哥，上前一步，冷笑着讥讽到；

“涵雅也要分人，对师弟而言，自是不会生怒，只是此处被师弟捏出了红痕，若是被魔礼寿发现，恐怕有碍退敌大计，师弟该如何赔偿呢？”

杨戬指了指自己泛着红痕的脖颈，冷凝的面色在看向哪吒的瞬间，如破冰的暖阳，笑容和煦的挂在脸上，似有似无的透着一分委屈，好生诡异。

“杨戬、哪吒，商量正事要紧，不得胡闹！”

姜子牙默默舔了舔后槽牙，深吸一口气，从杨戬询问哪吒住所起，他就觉得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如今看来，果真如他所料；

“弟子知错！”

哪吒冷冷的瞪了杨戬一眼，恭手一礼，退回了木吒身后。

杨戬熟知哪吒的脾气，不敢闹得太过，只绕开木吒审视的目光，淡淡的瞥了哪吒一眼，深邃的眼眸，似有似无的带着几分宠溺。

“师叔容禀，弟子身怀九转玄功、七十二般变化，那畜生伤我不得，弟子在那孽障腹中听到魔家四兄弟的对话，魔礼寿要放花狐貂进我西岐，趁夜吞了侯爷和师叔，待花狐貂跑出商营，弟子便杀了那孽畜，借此变化法门，特来禀报师叔。”

杨戬收回目光，恭手一礼，将自己的遭遇尽数说了出来；

姜子牙大喜，心知天意偏他，笑道:“如此妙法，贤侄不若再显露一二？”

杨戬也不掩饰，随身一晃，又变成了花狐貂的模样，圆鼓鼓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径直扑到了哪吒怀里，在小孩愣神的空档，翻滚了两圈；

“师弟，你的耳根红了……”

见哪吒伸手又要捏他脖子，杨戬这次倒是快了一步，绕到哪吒肩上，低声耳语了一句，便又化为原身，面目清冷的立在原地。

姜子牙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杨戬听令，且命你借变化之妙，潜入商营，将魔家四将的精妙法宝取来，折他一翼，助我西岐退敌！”

杨戬抱拳，“弟子领命！”

“哪吒听令！本相命你随杨戬前去，守至半道，待杨戬取回法宝后，带回城内，杨戬暂且留至商营，攻其不备！”

“弟子……领命！”

哪吒眉宇微凝，心中甚是抗拒，可大敌当前，他不能让自己的私心扰了大计，只得应下，跟着杨戬一道出了府衙……

行至一处密林，杨戬顿住脚步，连带着哪吒也下了风火轮，眼中闪过一抹困惑；

“此处林深叶密，自是安全的，师弟且候在这里，为兄去去就来，莫怕。”

杨戬见哪吒离他甚远，眼中满是嫌弃，也不恼，自行靠了上去，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宠溺一笑，趁哪吒发火的前夕，变化做花狐貂，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混蛋！登徒子！”

哪吒一拳砸在右后方的树干上，只听“轰”的一声，环抱粗的大树直直的倒在地上；

现如今，哪吒已经有近八成的把握可以确定，杨戬也是同他一般带着记忆重生的，只是对于杨戬态度的转变，哪吒心头仍是一团雾水……

前世，杨戬对他只有同门之谊，这一点，哪吒十分确定，甚至在他表明心迹后，杨戬与他的距离越发远了，下朝之后，杨戬更是步履匆匆，生怕哪吒再缠上他；

可如今这样，又是在闹哪般？上一世的羞辱还不够吗？

还是说……杨戬后悔了？他……当真对自己动了情？

——笑话！怎么可能？！

哪吒负气般的倚靠在树下，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至极，杨戬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后悔”一说？怕是想借重生之便，再次戏耍自己一番而已！毕竟自己前世可是痴缠他的紧，以杨戬的秉性，是绝不会允许他的人生有任何变数，哪怕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也绝不会允许他人染指分毫！

不过这一次，杨戬怕是会失望了，哪吒既已决定和杨戬划清界限，便是下定了决心要放下前世的一切，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