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别扭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白云冠、墨玄服，面如冠玉、眸似辰星……

“杨戬！你——”

哪吒心下慌乱，脚下一滑，竟玩笑般的直直落入了杨戬的怀抱，登时楞在了原地。

“师弟好记性，原以为多年不见，师弟早已忘却了为兄，此时所见，为兄心中甚慰。”

杨戬的手好巧不巧的落在哪吒最为敏感的腰际，眉眼含笑，似不舍放开；

“你——放开！”

哪吒一手抵在杨戬的胸前，用力挣脱，然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无济于事；

“师弟自高处落下，想必心中甚是惊慌，日后千万要谨慎行事，不可独居高处。”

杨戬并不恼于哪吒的态度，只轻轻将人放下，柔声提醒着。

“若非你突然而至，小爷根本不可能掉下来！”

哪吒疑惑于杨戬的态度，剑眉紧蹙，脚下亦连连后退；

“为兄奉师命送粮于此，姜师叔责我暂居此院，匆忙抵达，不想正瞧见师弟在树间小憩，便想打声招呼，却因一时疏忽而弄巧成拙，险些伤了师弟，为兄罪过。”

杨戬嘴上说着歉疚的话，可哪吒却从他的眼里读出了几分故意为之的意思，心下怒火更盛，正欲拂袖而去，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你也要住在这儿？！怎么可能？丞相府这么大，别的地方不能住人吗！”

哪吒瞪大了双眼，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儿，怒指着杨戬，责问到。

其实，姜子牙对此也很疑惑……

金吒、木吒一来便先问了哪吒的居所，指明要住在那里，姜子牙再三表示相府庭院宽阔，客房空荡，可随心选择，不过金吒、木吒以照顾幼弟为由，倒还说得过去；

岂料他为杨戬安排住所时，刚一开口，竟也被问及哪吒所居之处，话音还未落全，只听杨戬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态，浅笑着求到:“师叔有所不知，弟子与哪吒师弟相交甚笃，却因琐事相误，数年未见，还望师叔行个方便。”

话已至此，姜子牙若是再说旁的相阻，岂不是生生断了一份兄弟义气？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西跨院、东跨院的客房都是空的，你去那儿住吧！这里……这里不方便！”

哪吒一把揪住杨戬的袖子往出拽，只是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杨戬连半步都没能挪动；

“哪里不方便？听丞相师叔说，你这里只住了三个人，挨着主卧的偏房还空着，我不挑，住那里就挺好的。”

杨戬的笑容淡淡的，却似春风般轻柔，一双诚挚的眸子盯着哪吒看；

“我……我半夜鼾声如雷，万一吵到道兄就罪过了，因此，道兄还是另择他处吧！”

哪吒强忍下心头的怒火，抿起一道笑容，拱手一礼；

“师弟能为我着想，为兄甚喜，不过这等小事不足为虑，即便师弟鼾声再大，一道清心诀亦能安然入睡。”

杨戬缓步上前，轻轻揉了揉哪吒的脑袋，绕开他高举的双手，径直向偏房走去。

哪吒所居在丞相府的南跨院，最是宁静，除主卧和偏卧外，还有一间书房居于正侧，东西两方亦各有一间客房，金吒和木吒便居于此地。

前世的记忆对哪吒而言虽有些模糊，可他仍清楚记得，杨戬前世居于东跨院，与龙须虎、武吉相邻，也离姜子牙的中堂最近，西跨院里住着韦护、土行孙一众，至于李靖归周后，便与李夫人和金吒、木吒同居于北跨院，而哪吒喜静，早间辰功习武又过于嘈杂，独居于南跨院，只有天化、天祥兄弟偶尔来此过夜……

可如今封神之战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的南跨院就已经挤满了人……

“站住！偏房在你右手边！这是我的卧房！”

眼看着杨戬推开了自己的房间，入眼便是堆满了竹简的凌乱桌台，哪吒快跑两步，咬牙切齿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皙长的食指抬起，往右边指了指；

“哦～”

杨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嘴角抿起一条弧度，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师弟的……闺房……为兄僭越了，还请师弟勿怪。”

“神经病！小爷才懒得理你呢！还什么闺房……闺房？！杨戬！你住的才是闺房呢！”

瞧着杨戬进了偏房，哪吒狠狠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回屋躲个清净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气不过，抬起一脚就踹碎了自己的屋门……

“师弟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嫌房门的构造不大合心意，想要换一个吗？可如今天色将晚，匠人大多都歇息了，如此正值寒春，夜深风急，失了屋门，怕是难以安歇，不若师弟先与为兄在此偏室暂且将就一宿？”

杨戬听到动静，迎出一瞧，险些笑出声来，不过未免惹火上身，只得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关切的问到。

“不劳杨道兄费心！”

哪吒一双银牙咬的“咯咯”作响，双拳负于身后，攥出惨白，想要发火，却又师出无名，只得一个人强忍着，拂袖而去。

“日头将落，夜渐寒凉，师弟先随我进屋暖暖，不可胡闹。”

见哪吒铁了心要离开，杨戬忙收起逗趣的心思，一把握起哪吒纤细的手腕，将人强带回了屋内，丝毫没有在意哪吒僵在脸上的惊愕神情……

“你真是杨戬吗？阐教三代首座？”

接过杨戬从自己屋里取来的热茶，哪吒无辜的咽了咽喉咙，眉心拧成一团，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师弟此话从何说起？不过七年未见，我的容貌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啊？”

杨戬整理床铺的手顿了顿，回身问到；

“咳咳……随……随便问问，道兄不必介怀。”

哪吒尴尬的咧了咧嘴，自顾自的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他倒也不是真怀疑杨戬的身份，然两世以来，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化太大了吧？

儿时初见还能算他怜惜稚童，可此间的热情又为哪般？

哪吒可不觉得儿时那短短的一面之缘就能赢得杨戬的青睐，这又不是画本儿里酸掉牙的一见钟情的老故事，再说了，面对一个六岁的小奶娃，还是个男的，除非杨戬脑子里灌了天河水，否则换谁都是嫌弃居多……

“我观这床榻够宽，师弟今夜就先同我挤挤吧，主卧是回不去了。”

杨戬特意铺好两张被子，端立在床边，眼底尽是温柔；

“不……不必了！道兄初来乍到，明日还需出城迎敌，哪吒怎好叨扰？稍后等大哥、二哥回来，我去同他们凑合一宿便是了。”

哪吒用力摇了摇头，虽说心里早已决定放下前世的纠葛，可若是杨戬像今日这般一次次给他痴心妄想的机会，哪吒担心自己怕是很快就守不住本心了……

“可这床榻已经铺好了，听师叔说，金吒和木吒师弟一早就被武成王召去北大营练兵，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弟明日也要出战迎敌，需得……”

“发生了什么事？三弟的房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杨戬正想着法子想要留下哪吒，院外却突然传进一道焦急的声音；

“三弟——”

“小弟，你在哪儿？”

金吒和木吒的声音同时传来，哪吒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撂下杯子就迎了出去；

“大哥、二哥，不必担心，我没事，刚刚一时口渴，想要回屋取水，可这房门也不知怎的就打不开了，我一时心急，就……就成这样了……”

哪吒尴尬的挠了挠头，并未和二位兄长多说什么。

“房门无关紧要，只要你没事就好，有伤到哪里吗？”

金吒拉过哪吒凑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那倒不至于，就是门坏了，晚上没处去，二位哥哥哪个方便？给我匀出一方小窝，够睡个人就行。”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小时候多是趴在我和大哥怀里睡的，不过大哥今晚还有舅舅交代的军务要处理，你就和我睡吧。”

木吒笑着捏了捏自家三弟的脸颊，宠溺到；

“不必了！东西偏房的床榻狭小，两个人挤在一起怕是太过拥挤，师弟今晚还是同我一道睡在正偏房吧。”

眼见哪吒就要点头，杨戬终于忍无可忍的站了出来，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身旁。

“阁下是？”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金吒、木吒意识到庭院中不止他兄弟三人，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木吒见过首座师兄。”

“原来是首座师兄，金吒有礼。”

见木吒恭手一礼，金吒这才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忙施了礼，客套到；

“二位师弟不必客气，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戬字，二位直呼姓名便是了。”

眼前之人毕竟是哪吒的兄长，未来也有可能与他成为亲眷，一些俗礼能免便免了。

“既如此，那我二人便称呼一声杨师兄好了，只是舍弟年幼，性情孤僻，怕是难与生人相处，再者杨师兄初来乍到，务必好生休养，舍弟亦不便叨扰。”

金吒躬身回礼，三两步走到杨戬身旁，将哪吒扯回了自己身后。

“哪吒，你先同二弟回屋安歇，等我安顿好首座师兄再来与你们叙话。”

金吒连丝毫挽留的机会都没给杨戬，直接将哪吒推到了木吒怀里，催促着二人离去；

木吒先前就觉得杨戬靠近哪吒的目的不纯，此次众人虽同居一处，不可生恶，但为了保护好自家“单纯”的三弟，杨戬此人，不得不防！

“看什么看？之前就说过让你离杨戬远些，省的被人家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木吒见哪吒还要回头去看，忙加快了脚步，将人带到了房内，沉声警告到。

“就凭他？小爷眨眼间将他卖了还差不多！”

哪吒三两步蹦到床上，双手交叠在脑后，倒头就睡，鞋也不脱；

“当心我的被子，要是弄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木吒无奈的叹了口气，嘴上念叨着，可还是顺手帮哪吒脱了鞋，掖好被角，这才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哪吒看似困倦不已，可在木吒离开的瞬间，双眸陡然泛起一道厉色；

他总觉得这个杨戬和他前世所熟知的那人相差甚远，至今虽只见过两面，可哪吒心底还是生起了一团疑云，疑云中埋藏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一切都如我所想那般，他此刻的所作所为，是醒悟吗？亦或是施舍？”

想来如杨戬那般的清高气儿，就算如此，也是后者居多……

寻着心头的疑虑，哪吒的眼皮也渐渐沉了，可心中也泛起了苦涩，数年间，他一直劝着自己放下那段感情，可当真遇到那人时，却又在转瞬间乱了阵脚，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