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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国师

天官之花城的妹妹

听他开口,刻磨黝黑的脸上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他一挥手,制止了士兵们,道:“你会说我们的话?你是哪里的人?”

谢怜道:“中原人。”

一听说他是中原人,刻磨一张黑脸上闪现狂怒之色,一众半月士兵也叫嚣咆哮起来,叫的尽是些咒骂贬低之词,谢怜听着,无非是什么“卑鄙的中原人”“扔他下去”,不痛不痒。谁知,他忽然隐约听到了几句“婊|子”,登时一愣。那些士兵骂得太快没听清具体骂的什么,但也不由得有点郁闷,心想:“前面这几个词骂我还能理解,最后这个却是为何?你们确定没骂错人吗?”

刻磨作为将军,却没有士兵们这般容易激动,道:“我们的国家消失在戈壁两百多年了,你不是我们的国人,却会我们的语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此时,漆黑的坑底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咆哮。

下面的东西似乎已将阿昭和阿婧的尸体分食完毕了。然而,它们依旧饥饿,齐齐用这声音来传达它们对新鲜血肉的渴求。刻磨一挥手,似乎又要去抓天生,谢怜又道:“将军,我先来吧。”

刻磨肯定从没听过有人在这里要求要先来的,双眼瞪大,有如铜铃,诧异道:“你先来?你为什么??”

谢怜当然不能如实回答说因为我不怕,思索片刻,选了一个十分中规中矩的无趣回答,道:“将军,这些都是只不过是无辜的过路商人,里面还有孩子。”

刻磨听了,冷笑道:“你们的军队血洗我们国家的时候,可没想过这里也有许多无辜的商人和孩子!”

半月国灭亡已是两百年前的事,如今中原早就改朝换代了,然而,仇恨不会随着改朝换代而淡去。刻磨又道:“你很可疑,我要问你话。你不能下去。丢别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谢怜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先跳为敬,却见一旁的三郎往前走了一步。

谢怜心下一跳,回过头来。

那少年抱着手臂,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深不见底的罪人坑。谢怜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道:“三郎?”

听他出声相唤,三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没事。”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已经站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了。谢怜心头和眼皮都砰砰一阵乱跳,道:“等等,三郎,你先不要动。”

高空之缘,那少年红衣下摆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三郎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道:“不要害怕。”

谢怜道:“你先退回来,你退回来我就不害怕了。”

三郎道:“不必担心。我先离开一会儿。”

谢怜道:“你不要……”

话音未落,那少年便维持着抱臂的姿势,又向前迈了一步,轻飘飘地一跃,瞬间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在他跃出去的那一瞬间,若邪便从谢怜腕上飞了出去,化为一道白虹,想要卷住那少年的身影。然而,坠速太快,那白绫甚至没有抓到一片衣角便黯淡地收了回来。谢怜一下子跪在高墙之上,冲下面喊道:“三郎!!!”

什么声音也没有,那少年跳下去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三郎化成大号,啊呸,是本相,轻飘飘落到同样化成本相的花潮旁边,花潮拿着她的银鞭杀死了半月士兵,看了一眼身旁的花城,硬生生把刚到嘴边的“你也下来啦”咽到了肚子里。

花城盯着花潮,花潮慢慢的向后移动,“阿潮,玩儿的很开心啊。”

“没……还行吧。”没碰到您就更好了。花潮默默的加了一句。

“为什么没有回鬼市?”

“呃……这,我去看看魏无羡了。”

“他怎么了?”

“他献舍重生了。”

“行了,不要转移话题,看我回去不关你禁闭!”花城一瞬间杀死了剩下的半月士兵,“你怎么不把他们一次性杀死?”

花潮收起银鞭,道:“好玩儿啊,好久没这么玩儿了。”

这时,花城跳了起来,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谢怜,花潮一抬头,发现江澄几人也跳了下来,花潮唤出一群新碟,接住了下落中的四人,顺便远离了自家哥哥和太子殿下。

花潮用法术让其他人看不清自己的脸,然后跑过去问道:“你们没事吧?”

“无事。”江澄一边答道,一边想要从密密麻麻的新碟上下来。

“先不要下来。”花潮开口道。

江澄不解,道:“为何?”

“脏。”

“……”

金凌看了看四周,道:“舅舅,之前不是听见了有很多人在下面喊吗?怎么没有啊?”

江澄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再说了,不是不让你下来吗?”

“阿娘也跳下来了,你怎么只说我啊?”

“……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花潮转过身,道:“之所以没有半月士兵,是因为我和哥哥杀死了他们。”

这坑底的士兵能有好几千,他们两个竟然在刚才那很短的时间就杀死了他们。

这时和花城打斗的刻磨突然冲着花潮跑过来,嘴里还说着:“可恶的中原人!竟敢杀死我的族人!”

花潮的嘴角微微翘起,躲过了刻磨打过来的一拳,然后一个踢腿,踢到了刻磨的后背,刻磨翻了几个跟头才重重的落到地上,花潮嘲讽的开口道:“半月国最强壮的将军?我看不过如此。”

花城抱着谢怜走过来,花潮看了一会儿,不忍直视的转过头,道:“也不知道上面的商队怎么样了。”

谢怜被花城颠了一下,听到了花潮的这句话,道:“商队不知如何了,被吊在杆子上的黑衣少女挣脱了绳子,把半月士兵扫下来了。”

花潮点点头,踢开了一具尸体,看着这一片土地干净了许多,花潮控制着银蝶把江澄等人一一放下,随后收了银蝶。

谢怜看着银蝶,想起了与君山上那个劫了花轿的花城,三郎和阿婧的真实身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谢怜想着三郎和阿婧的身份,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这可真是要人老命了。谢怜轻咳一声,道:“那个,三郎啊,你还是先放我下来吧?”

三郎笑了笑,轻轻的把谢怜放下来。

想往前走几步,却踩到一个东西,似乎是一条手臂,谢怜险些被绊了一下,然而很快便站稳了,三郎却还是扶了他一把,道:“小心。”

他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我说了,地上很脏。”

谢怜也明白那“脏”是指什么,道:“没事。我想托个掌心焰,看看这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三郎没有说话。这时,远处,刻磨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为那贱人做事,我们国家千万冤魂都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谢怜回过头,用半月语道:“刻磨将军,你说的那个……到底是谁?”

刻磨恨声道:“何必假问?那个妖道!”

谢怜道:“是那在城里游荡的女冠吗?”

刻磨恶狠狠呸了一口,看样子就是了。谢怜道:“你不是效忠于半月国师吗?”

刻磨被这个说法激怒了,大骂道:“我,刻磨,永远不会再效忠于她!我饶不了这个贱人!!!”

紧接着便是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咒骂,刻磨情绪激动,语速极快,快到谢怜到后来已经一脸懵然,完全听不懂了,只好偷偷地道:“三郎,三郎。”

三郎便道:“他在骂人。说,那个女人出卖他们的国家,打开城门放中原的军队屠城,亲手杀害半月国的国民,把他的兄弟们推到这个见鬼的坑里。他要再把她吊死一千次,一万次。”

听到这里,谢怜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偏差。

他方才说的“在城里游荡的女冠”,原本是指那白衣女子。可现在,刻磨口口声声称那半月国师为“贱人”,又说那国师把他的兄弟们推到这个见鬼的坑里,而方才那黑衣少女将士兵们扫下高墙时,也听到刻磨骂了一句“又是这个贱人”,再加上最后一句“再把她吊死一千次”——谢怜忽然发现,他们在谈论的,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谢怜打断了刻磨的咒骂,道:“将军,你说的半月国师,是那吊在罪人坑杆子上的黑衣少女吗?”

刻磨道:“不是她还能有谁?!”

“……”

那像尸体一样吊在长杆上的瘦小黑衣少女,居然才是真正的半月国师!

金凌在一旁听得有点儿懵,悄悄的问江澄:“舅舅,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不光是金凌,江澄虞夫人江厌离也是听得懵然,花潮转过头,轻轻笑了笑,“那被吊在杆子上的黑衣女郎才是真正的半月国师。”

金凌惊讶道:“不会吧!她……她那么瘦弱,怎么……”

谢怜听到了对话,转过头惊讶道:“阿婧,你也能听懂半月语?”

“嗯,兴趣使然,学过。”

“……”

谢怜越想越觉得这事纷乱复杂,道:“将军,那半月国师是为何要开门引军屠城?”

不料,刻磨却道:“你们杀死了我的兄弟,我不回答你们,我要跟你们打!”

三郎道:“是我杀的,他没动手。你可以回答他,然后跟我打。”

“……”

谢怜心想,这可真是有道理得完全都没法儿反驳了。刻磨怒道:“你们都是那贱人找来的帮手,都是一样的!”

谢怜立刻道:“刻磨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为了铲除半月国师才到这戈壁里来的,怎么会是她请来的帮手??”

一听他说是为了铲除半月国师而来,刻磨那边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又道:“如果你们不是她派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这些兄弟?!只有她才会想这么做!”

谢怜给他讲道理:“这不是因为你把我们扔下来了,我们才不得已自保吗?”

刻磨大怒道:“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要扔你们!我刚刚明明抓住你了,明明是你们自己非要往下跳的!”

“……”

这话真的没法接了。谢怜差点给他绕进去,只得道:“那个,咳,就算我们没被扔下来,也会有其他人被扔下来,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你们这可是在吃人啊。”

刻磨似乎想起来就恨,道:“吃人也是被那贱人害的!”

看来,他对那半月国师当真是恨得深沉。谢怜道:“将军,眼下咱们都被困在这坑底,你还是先别骂了,想想办法看怎么出去吧。那半月国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刻磨冷冷地道:“你们两个,不对,是三个!”刻磨又一指花潮,“三个都这么狡猾卑鄙,一起打我,我打不过,但是我不会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了。”

谢怜便有点郁闷,揉了揉眉心,道:“我只抽了你一下。真的就一下。”

他倒是不介意被人说卑鄙狡猾什么的。若是情况危急,别说二打一了,让他带着一百个围殴一个他都没什么拉不下脸的,谁还跟你一对一。可是方才,三郎明明是抱着个人都稳占上风的,也说了让谢怜别出手,结果刻磨却仿佛觉得单打独斗便能胜过他一样,谢怜实在是替他郁闷。三郎却不怎么郁闷,欣然道:“嗯,是我打的。你有什么意见?”

刻磨仍是犟着,道:“你们三个刚才合起来打我一个,现在又合起来说我一个。太卑鄙了。我不会回答你们的。”

他极不配合,但谢怜也不着急,看这刻磨的性格,话应该还比较好套,慢慢来,没问题的。然而,三郎却是没什么耐心,他在一旁闲闲地道:“为了你的兄弟,你还是回答他比较好。”

刻磨道:“他们已经被你杀死了,你不要想用他们来威胁我。”

三郎道:“是死了,可尸体还在啊。”

刻磨似乎趴不住了,警惕地道:“你想怎么样?”

三郎笑道:“那要问你了,你想怎么样?”

光是听声音,谢怜已经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眯起眼睛的模样:“你是想要他们来世安康,还是……”

“还是要他们出生就是一滩血浆?”花潮抱着臂,盯着刻磨。

  刻磨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意思,整个人仿佛都要爆炸了,吼道:“你?!”

半月国人极重丧葬礼仪,他们相信,死者逝去时,尸体是什么样子,他们来世就会是什么样子。比如,若是死时少了一条胳膊,那么来世出生便会是一个独臂天残。若是这坑底的尸体当真被碾为一滩血浆,这来世岂不是还不如没有?

从这刻磨将军方才的态度和举动来看,他是一个非常纯正的半月人,这些风俗理念必然深入其心,而他更是极重这些“兄弟”,用这个来威胁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果然,刻磨在黑暗的另一端憋了一会儿气,强抑愤怒,半晌,终于无奈地道:“你不要动我兄弟们的尸体!他们都是英勇的好士兵,在这罪人坑底下呆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很不幸,今天被你杀了,不知道算不算是解脱。但他们的尸体,绝再不应该受这样的侮辱。”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当真是来杀那贱人的?”

谢怜温声道:“绝无欺瞒。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半月国师的事迹外人知之甚少,想要对付也无从下手。但刻磨将军你既曾与她共事,应当能为我们指点一二。”

…………………………介绍半月国师跳过………………

谢怜决定再多问几句,判断刻磨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道:“刻磨将军,我们方才进城时,在街上看到一黑一白两个……”

正在此时,三郎轻声道:“嘘。”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谢怜立刻收住了声音。一种奇异的直觉,使他仰头向上望去。

还是那片四四方方的黑蓝的夜空,还是那轮冷白的半月。然而,半月之旁,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小半个黑衣身影探了出来,正在朝下望。

望了片刻,那个人小半个身子忽的变成了整个身子——跳下来了。

下坠的过程中,谢怜看得分明,这人长发披散,身形瘦小,正是那之前被吊在长杆之上的半月国师!

金凌拔出了岁华,江澄拿出了紫电,虞夫人拿着花潮送的剑,名叫月弦,几乎同时警戒起来。

国师跳下来之后,用半月语道:“刻磨,怎么回事?”

刻磨道:“怎么回事?他们全死了!”

国师道:“怎么会全死了?”

刻磨道:“还不是因为你把他们都推了下来,关在这个见鬼的地方!”

国师道:“谁在这里?还有三个人。”

  其实,此时坑底除了刻磨以外,应该是还有七个“人”,然而,三郎、虞夫人、江厌离和花潮都没有呼吸和心跳,那半月国师捕捉不到丝毫他存在的痕迹,方才在上面也是混乱一片,根本记不清谁掉下来了谁跑了,因此,她以为只有谢怜一个。刻磨道:“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士兵,你现在高兴了吗?你想杀的,终于全都死光了!”

国师那边沉默一阵,半晌,黑暗中忽然燃起一道火光,映出一个掌心托着一团小小火焰的黑衣少女。

这少女看上去竟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双眼黑黑的,倒不是不漂亮,只是一副很不快乐的样子,额头和嘴角都带着瘀青,在火光下看得分明。那捧火的手掌似在颤抖,带得掌心的火焰也不住颤抖。若不是提前确认了,任谁也想不到,半月国师,居然是这样一个苍白的小姑娘。

那火焰除了照亮了她自己,还照亮了她的四周。她脚边,全都是身穿铠甲的半月士兵的尸体。

谢怜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因为那国师托起的火焰非常小,并没有照亮罪人坑底的全貌,他们依旧隐没在黑暗之中,然而,借着那远远的一点火光,他能看到身旁一个红衣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离他眼睛格外近的地方,还是能看个隐约,不知是不是错觉,三郎原先已经比他高了,然而,现在的他,似乎更高了一些。

谢怜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去,来到这少年的喉间,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上,停留在形状优美的下颌上。

三郎的上半张脸依旧隐没在黑暗中,而谢怜觉得,这下半张脸,也似乎和之前有着微妙不同。虽是一样的俊美,但线条轮廓似乎更明晰了些。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张脸微微一侧,转了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那一弯的弧度极为惑人,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然而,如果想要看清三郎上半张脸,就必须离得更近,不知不觉间,谢怜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这时,只听远处刻磨一声悲鸣,想来是亲眼见到这幅惨状,大受刺激。谢怜回过头去,那国师听他大叫,神情却是木木的,半晌,道:“好,终于解脱了。”

刻磨正在悲痛,闻言大怒:“好什么好?你是什么意思?!”

这愤怒完全不似作伪,看来他果然是恨极了这国师。国师道:“都解脱了。”

她转向黑暗中的谢怜,道:“是你们杀的吗?”

这一句,竟然是十分标准的汉话,也并非质问的口气。谢怜道:“这是个……意外。”

国师又问:“你们是谁?”

谢怜道:“我是天庭的一位神官,这位是我的朋友。”

刻磨听不懂,但能听出他们不是在吵架,警惕地道:“你们在说什么?”

国师的目光缓缓扫过谢怜,在三郎和花潮身上留驻片刻,随即收起,道:“从来没有神官到这里来过。我以为你们早就不管这里了。”

谢怜原本以为会与这半月国师斗上一场,谁知,她竟是无比消沉,毫无斗志,略感意外。她又问道:“你们出去吗?”

这对话可以说是怪异了,但谢怜还是心平气和地与她交流,道:“想出去。可这四周设了阵,没法出去。”

那国师听了,走到罪人坑的一面高墙面前,伸手在墙面上点划了一阵,回过头来,道:“我打开了。”

“……”

这也太好说话了。

谢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在此时,上方传来一人的声音,远远地道:“下面有没有人?”

是扶摇的声音。

谢怜似乎听到身旁的三郎啧了一声,他立即抬头,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人影在朝下望,他喊道:“扶摇!我在下面!”

喊完,他还招了招手,扶摇在上面道:“怎么还真在下面?下面有什么?”

谢怜道:“这……下面有很多东西,要不然你自己看看吧。”

扶摇似乎也觉得听他说不如自己看,于是“轰”的一声,放了一团大火球,向下掷去。霎时,整个罪人坑底被团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

这些,全都是在三郎和阿婧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

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少女。

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还是那个平常的少女。三郎见他望来,微微一笑。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没有异常,心中明白。不过,扶摇来了,藏着也好,以免多生事端。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响,扶摇也跳了下来。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

扶摇刚下来,还很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先过来看看,再说,那儿还有两个人看着呢。。”

画个圈儿自然是指防护圈,那两个人就是金子轩和江枫眠了但谢怜还是一听头就大了,道:“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

扶摇却是不以为然,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

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

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

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

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然而,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却也没有躲,旁人恩怨,谢怜也不好介入。刻磨对国师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你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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