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广 6

三月后，蓝玉成被解除禁足。

这一日，羽室来了一位令蓝玉成十分意外的客人。

“兄长？”

蓝玉成原本在树下看书，一抬眸便瞧见蓝忘机从门口走来，在自己一步之外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蓝忘机：“我打算去一趟夷陵，你要一起去吗？”

“夷陵？”

在前往夷陵的路上，蓝玉成听蓝忘机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路上兄弟二人也在茶馆或者客栈之中听说了不少，这些都是他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不曾知道的。

“魏公子……真的和云梦江氏决裂了？”蓝玉成垂眸，问道。

“嗯。”蓝忘机颔首。

这几日，蓝玉成只听说魏无羡和江澄打得难舍难分，不知天地为何物，最后以魏无羡打折江澄一只胳膊、江澄捅了魏无羡一剑收尾，双方骂的对方狗血淋头，什么市井俚语都有，不像决战，倒像是一出闹剧。江澄在回到云梦后，第一时间就昭告天下：云梦江氏从此与魏无羡一刀两断，此人日后所作所为，不论好坏，皆与云梦江氏无关。

这场闹剧……呃，这场决战，魏无羡打响了他诡道始祖的名号，为世人称“夷陵老祖”，就连随从作战的温宁也被人冠以“鬼将军”的称誉，不过怎么听怎么奇怪就是了。

蓝玉成暗自腹诽：鬼将军……？这名号不好听，不适合温宁。等有机会见到魏公子，他一定要跟魏无羡说改一改。

蓝忘机和蓝玉成二人在夷陵的一处镇上闲逛，慢悠悠地顺着人流而行，这几日总听到镇民说有时会遇到一个腰间别着一只黑色长笛，身穿黑衣的俊美男子，他好像住在山上，但是没几天就会到镇上逛逛。蓝玉成又跟几个镇民打听，与蓝忘机分析了一番，最后确定他们说的人就是魏无羡。

“那要这么说来，正好今天赶集，说不定咱们能遇上魏公子？兄长你说……欸？”

蓝玉成说到兴起，一扭头却没看到蓝忘机的身影，再回首，蓝忘机不知为何站在原地不动，与自己拉开了好几尺的距离，蓝玉成有些无奈，以为兄长忽然想起了什么要同自己说，他一边吐槽蓝忘机“兄长，你怎么好端端地不走了？”一边往回走了几步。

忽然，蓝玉成感到腿上一沉，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小白团子一手抓着自己的裤腿，一手扯着蓝忘机的衣摆，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看自己又看看蓝忘机，一脸的好奇。

“这，这是谁家的孩子？”蓝玉成稍稍俯身，疑惑地问道。却不想他这举动吓到了那小白团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阿爹，阿爹！呜呜……阿叔，阿爹？阿爹！呜呜，呜哇！！！”

蓝玉成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双眼瞪大就要站起身来，谁知他才稍稍挺直了一下腰，那孩子竟哭得更大声了，令他站直也不是，弯着腰也酸，尴尬得紧。

“……你，你别哭啊。”蓝玉成无奈地蹙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年仰头看向蓝忘机，后者亦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见他这副样子，蓝玉成心道：看来兄长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蓝玉成蹲下身来，平视着小白团子，尽可能地放轻声音：“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孩子吗？”

他的声音实在温柔，小白团子渐渐止住了哭声，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盯着蓝玉成，盯了一会儿，张开短短的小手臂扑进他怀里，抽抽搭搭地说：“阿，阿叔，阿苑怕，呜呜……”

小阿苑的举动令人颇为意外，蓝玉成微微瞪眼，却什么也没说，尽可能收敛力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不怕，阿苑不怕，乖，不哭了好不好？”

说着，他将人抱了起来，却因为不知道阿苑是谁家的小孩子，愣在原地与蓝忘机面面相觑。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群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听力极佳的兄弟二人好一阵尴尬。

“冷起个脸的那个男嘞是这个娃儿嘞爹吧？”

“我觉得应该是，你看他这个样子，平常肯定不着家，连娃儿该啷个带都不晓得。啧啧啧，你看小娃儿哭得好惨哦！”

“不晓得娃儿嘞娘去哪点咯，咋个还麻烦小叔子帮忙带娃娃嘞？诶唷天……”

“你看那个小叔，啧啧啧，一看就是还没成亲，娃儿不是这么抱嘞！看得老子手痒得很，你一只手摊到起他屁股，不是勒他腰！”

……

蓝玉成闻言，连忙调整抱小孩的姿势，很上道的样子，看得好心的百姓连连点头，说“这才对嘛”，反观蓝忘机，听到旁人怀疑自己是阿苑的爹，立刻辩解道：“我不是……”

蓝玉成一边哄着阿苑，一边打量了一下蓝忘机的神色，他从未见到兄长这般吃瘪的模样，觉得颇为新奇，乐呵呵地也不帮忙辩解，还附和围观路人的话，煞有其事地颔首：“对啊，兄长，孩子他娘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带孩子呀？”

蓝忘机没想到蓝玉成不仅不帮自己说话，还跟着瞎起哄，无语地瞪他一眼，又看向瞪着一双泪眼好奇盯着自己的阿苑，真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很惊讶的声音：“咦？蓝湛？还有蓝三公子？这么巧，居然会在这儿看到你们？”

三人循声看去，竟然是魏无羡，只见他一手转着陈情，一边从人群中挤进来，阿苑瞧见他，张着手就要魏无羡抱。

魏无羡乐呵呵地挡开了阿苑的手，见小白团子又要哭，他便说：“阿苑，你既喜欢这位小阿叔，就继续让他抱着你嘛，若是让我抱，你小阿叔吃醋怎么办？”

阿苑看看他，又看看蓝玉成，看这位“小阿叔”着实面善，他也不再闹着要魏无羡抱，心安理得地搂着蓝玉成的脖子，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蓝玉成无奈瞪魏无羡一眼，“魏公子，你我许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拿我取乐？”

“这可不是拿你取乐，你没发现阿苑很喜欢你吗？”魏无羡嘿嘿一笑，转而看向蓝忘机，问道：“说起来真是巧，你们怎么会来这地方？”

没什么热闹可看的路人渐渐散去，蓝忘机这才颔首，说道：“夜猎，正好路过这里。”

夜猎，正好路过~蓝玉成暗暗重复了一番，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兄长真的不是特意为了某个人千里迢迢跑夷陵来见他一眼吗？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魏无羡提出左右兄弟二人第一次来夷陵，正好今日他也得闲，不妨带二人逛一逛。

于是蓝忘机和魏无羡并肩走在前面，蓝玉成抱着阿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期间阿苑被路旁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玉成顺着视线看去，轻声问：“你是想要那个吗？”

阿苑害羞的点了点头，而后好像想到“小阿叔”不是亲叔叔，他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要，便又摇摇头。蓝玉成被他这模样逗笑，蓝忘机闻声回过头来，看到蓝玉成抱着阿苑站在一个摊位前，便走了过来，看着阿苑，指了指摊位上的东西，问：“这里面的，你想要哪个？”

片刻之后，蓝玉成一手抱着阿苑，一手提着各式各样的被油纸包裹住的东西，阿苑一手拿着竹蜻蜓，一手晃着拨浪鼓，兜里装得满满当当，脸红红的，笑声更开朗了些。

蓝忘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阿苑挣扎着让蓝玉成放他下来，踩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跑到蓝忘机面前，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地说：“谢谢有钱哥哥！”

“噗……噗哈哈哈哈哈！”魏无羡狂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恭喜你啊蓝湛，他喜欢你！阿苑喜欢谁就抱谁的腿，你给他买了这么多玩意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了哈哈哈！”

蓝忘机闻言，走了两步，果然如魏无羡所言，阿苑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欸，我说，要不你们俩就别先去夜猎了，正好咱们这么久没见，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说道。

“吃饭？”蓝忘机看他。

“对啊，吃饭，你那是什么表情？”魏无羡挑眉，“哎呀，怎么说咱们都已经很熟了，好不容易在这里见到，一起吃个饭又不会怎么样，叙叙旧嘛，好不好？别客气别客气，我请客。”

在魏无羡的热情邀约下，四人到一家酒楼就餐。期间，魏无羡拉着蓝忘机打听了好些仙门八卦，而阿苑一直坐在蓝玉成身旁，说什么都要他喂。而蓝玉成一直惦记着刚刚阿苑缠着蓝忘机喊“有钱哥哥”的事，稍稍冷了脸色，语气却依旧温和：“你刚刚让‘有钱哥哥’抱你，都不要我这个‘小阿叔’了。”

阿苑端着甜羹，细细打量了一番蓝玉成，半晌，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大笑脸，糯糯地喊道：“漂亮哥哥！”

蓝玉成微微挑眉，反问：“‘漂亮哥哥’？不是‘小阿叔’了？”

“漂亮哥哥！”阿苑甜甜一笑，往蓝玉成身边又挤了挤。蓝玉成轻笑，索性直接将人抱在怀里，温言道：“食不言，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忽然，魏无羡不复方才嘻嘻哈哈的模样，语气冰冷：“此事勿要再谈，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谈，你便一直这样下去？”蓝忘机的态度也冷硬了些，他双眉紧蹙，紧紧地盯着魏无羡。

蓝玉成如何都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开始吵起来了？又为什么好端端地，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小孩子的感知很敏感，阿苑察觉到魏无羡和蓝忘机之间气氛的变化，吓得一瘪嘴又要哭，魏无羡余光瞥到阿苑，稍微冷静了些，只道：“还有小孩子在这里，我不想和你吵。”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蓝玉成怀里抱过阿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