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成总感觉最近好像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按照温情的说法,温宁的房间从来没有外人进入,十分安全,出于对医者莫名的敬仰,蓝玉成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自他来这儿的第一天起,从未受到旁人的叨扰。
但是……
“温公子,你已经盯着在下的脸看了半个时辰,怎么了么?”这一日,蓝玉成终于忍无可忍,他放下书卷,扭头恰好看见温宁慌乱的拿起书,欲盖弥彰地将自己的脸挡住,顺便试图阻断蓝玉成的视线。
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露出了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尖,蓝玉成轻笑,却不想他这一笑反倒吓着温宁,只见少年挪了挪书,连耳朵也不给蓝玉成看。
蓝玉成心想这人真是可爱,偷偷摸摸地盯着自己,被发现了拿书挡着脸不说,多讲句话还羞恼一番。他翻身下床,走到温宁面前伸手将书拿开,微微俯身看着他。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蓝玉成问道。
“我,我……”温宁的眼神左躲右闪,怎么都不看他。
蓝玉成凑得更近了些,暗戳戳地威胁道:“温公子,看着我说话。”
温宁依言与他对视,一双眼眸煞是清澈,蓝玉成不自觉呼吸一滞,半晌,他轻声问道:“近日总感觉有人一直看着我,不知道温公子能否为在下解答一二?”
“我……我不知道。”温宁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真的?”蓝玉成忍着笑意,见温宁忙不迭地颔首,他目光戏谑,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懊恼,“可无论是在下吃饭睡觉还是看书,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我,本以为温公子可以解答一二,现在看来,许是……我多想了?”
“抱歉,温公子,我让你苦恼了么?”说着,蓝玉成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有!”
蓝玉成话音未落,温宁连忙开口,见他忽然被自己这一声吓得愣住,放缓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没有。”
“才,才没有让我苦恼。你,你别自责……”温宁微微蹙眉,语气可怜巴巴的,好似被吓到的人是他一样,垂眸瞥见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蓝玉成的手腕,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只见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门关上的一瞬间,蓝玉成听到他说:“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咚,咚,咚……”蓝玉成久久看着紧闭的房门,耳畔响起一阵剧烈的心跳声,他不合时宜地心想:温宁在的时候还没觉着有什么,怎么现在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倒感觉有些吵闹?
蓝玉成垂眸,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温宁出门时那慌不择路的身影,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温公子如此可爱呢?
夜间临近亥时,蓝玉成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眸,瞧见温宁抱着被褥就要往屋外走。
“温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蓝玉成不解地看向温宁。
先前按照温宁的说法,说是听闻云深不知处规矩众多,印象里似乎从未听说过蓝玉成在外过夜,担心二人一席共枕会有所冒犯,又为了让门生不起疑,他特意寻来被褥,打地铺将就将就。
蓝玉成原是不赞成的:“该睡地铺的人是我才对,哪有主人迁就客人一说?”
温宁却说:“蓝公子,你有伤在身,睡地铺反而对你不好,左右你我二人在一个屋檐之下,夜间若是有什么需求,你喊我倒也方便不是?”
无论蓝玉成如何劝说,温宁都是这一套说辞,见实在拗不过他,蓝玉成只得作罢,不再多言。二人一连如此相处多日,今夜看到温宁忽然要抱着被褥出门,蓝玉成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没忍住开口询问。
但话说刚出口,他便后悔了,温宁是主人,他哪儿有资格询问主人的决定?蓝玉成张了张口,最后垂下眼眸,淡淡道:“抱歉,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套被褥好像有些脏了,我去换一套,”温宁笑了笑,说道,“趁着夜下无人,门生应该不会注意到我,怎么了,蓝公子?”
蓝玉成闻言,有些惊喜地看向温宁:“你……不是要搬出去?”
温宁有些和尚摸不到丈二脑袋,愣愣地问:“我若是搬出去,谁来照顾你?”
蓝玉成轻笑,摇了摇头,说:“是我多想了。”
说着,他往里面挪了挪,轻轻拍了拍床板,对温宁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可以和我一起睡的。”
“啊?”
温宁微微瞪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蓝玉成。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蓝玉成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泛红,支支吾吾道:“我,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觉得会冒犯到我,我……”
他的话怎么样都再说不下去,蓝玉成索性闭了嘴,头扭到一边,不愿看着温宁,只是拍了拍床板。
“蓝公子?”
“眼下快要亥时,明日再换吧,今天先凑合一晚如何?”蓝玉成问道。
“若是不麻烦的话……”温宁轻声说。
……
虽说这不是蓝玉成第一次与人同席而枕,却是他第一次和外人睡一张床,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亥时过半,蓝玉成仍然清醒。
子时过半,蓝玉成还是没睡着。
临近丑时,蓝玉成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眠了。
蓝玉成忍无可忍,却不想翻身刚好对上温宁的眼眸,他的眼睛实在清澈,盯得自己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半晌,蓝玉成犹豫地说:“你……也还没睡吗?”
“……嗯,”温宁颔首,反问,“看来你也失眠了……”
“反正你我都还没睡,不妨我们聊聊天吧?”蓝玉成提议道。
“可以吗?”温宁有些好奇,“不是都说,云深不知处就寝不语吗?”
蓝玉成被他这话逗笑,道:“是啊,寝不语,但是现在咱们又不在云深不知处,做什么要遵守?”
温宁闻言微哂,问道:“蓝公子,你真的是姑苏蓝氏人吗?这么感觉你和你家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说说哪不一样?”蓝玉成反问。
“感觉……你比你家里人要更活跃些,蓝公子,云深不知处真的如传言说的那样,有三千多条家规吗?”温宁问。
“嗯,”蓝玉成说,“听你这语气,似乎很惊讶?”
温宁忙不迭点头,又意识到屋内昏暗,蓝玉成看不见,便“嗯”了一声,颇为崇拜地说:“那可是三千多条家规啊……蓝公子,你性子这么活泼,在家里会不会经常被罚啊?”
蓝玉成轻笑:“自然不会。”
二人年纪相仿,聊了好些童年趣事,不过大多都是温宁在说,蓝玉成在听。
“……那后来呢?切磋胜利后,他们有没有再来找你麻烦?”温宁问道。
蓝玉成思忖片刻,无奈道:“自然是有的,毕竟是他们已经修炼了五六年,而我那时候才刚刚启蒙,他们当然会心怀不满。”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非要在我的寝居外面与我约战,可惜被我兄长撞见了,并以‘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私自斗殴’为由,罚他们抄了三遍家规,这才消停下来。”蓝玉成有些无奈道,“后来他们学聪明了,把我约到校场,不过嘛……”
蓝玉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剩下的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掖了掖被子,往温宁那边靠近了些。
月色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屋内只剩下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蓝公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蓝玉成听到温宁认真的语气,不禁呼吸一滞,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道:“你说。”
温宁说:“你其实……可以直接叫我温宁的。”
“之前清谈会的时候,你也听到温晁说的话了,每每听到你叫我温公子,我总以为你是在喊温旭或者温晁。有些…有些不太真实。”
蓝玉成微愣,犹豫地问道:“温…温宁吗?”
温宁应了一声。
“好……温宁。温,宁……”蓝玉成呢喃,他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温宁,以后你也直接叫我蓝浅吧?”
“……就像先前你将我从梦魇中唤醒那样,如何?”
蓝玉成看不清温宁的神色,只听到他低声喃喃自语了些什么,最后回答自己的只有一声认真而郑重的“好”。
“很晚了,蓝公子……呃,蓝浅,睡吧,晚安。”
“晚安,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