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冬天，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初雪。

不大，却持续了整整三天才停。纯白占据了主色调，单一的颜色让人感到安心。

因为今天乐宝负责值日的缘故，导致他放学后还留在教室整理桌椅。不过自然是有飞凡陪同。

冬天的白昼很短暂，即使时间拖得不算太晚，但两人出校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刚刚桌腿砸的那一下疼不疼？让我看看。”飞凡皱着眉头拉过乐宝的手，艰难的挽起一点点羽绒服的袖子，一块新生的淤青映入眼帘。

即便对方一边说着没事，但还是免不了被一番说教。

“搬不动就不要搬，干嘛勉强。”飞凡的眉还是舒展不开，话语间的意思无非是让乐宝放着重活让自己来。他抬头去看乐宝，对方扑闪着自己的红眼睛，小声的为自己开脱，模样像极了一只还没多大的奶兔。

还真是对他责怪不起来。

拐了个弯，两人走进那个每天都会经过的巷子，飞凡依然在叮嘱，可乐宝却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飞凡对乐宝错愕的表情感到疑惑，顺着对方看向后方的眼神转了个身，看到的是三个地痞流氓样子的青年。

稍大些的两个，有没有成年还说不准。其中剃寸头的那个，靠着墙边正点着烟。另一个鼻头上有疤，手里拿着意义不明的棒球棍。旁边还跟了个年纪小点的，看起来畏手畏脚，像是个小弟模样的人。

三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投了过来，飞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他感受到乐宝在身后攒紧了自己的衣角。

“乐宝，怎么了吗？”

“是他们...” 乐宝攒着飞凡衣角的手心渗出了薄汗，他靠着本能向后缩，“之前就是他们...”

一个多月前，乐宝曾一个人在放学途中遭遇了校外霸凌。飞凡本不打算追究，就当是给乐宝上了一课，却不想今天冤家路窄撞了个正着。

飞凡心里暗叫不妙，正面冲突绝对是下下策。于是他背过去转了个身，拉着乐宝向巷口的方向走了几步。谁知寸头快步上前横在他们前面，低低的问了声: “ 哪去？”

通往大道的路被堵住了，对方的速度很快。飞凡和眼前这个寸头对视了一眼，带着点警惕的沙哑回了句: “...路过。”

“路过？你他娘少来——”疤闻声也凑近了来，他的嘴很不干净，马上向寸头使了使眼色说，“我认得他后面那个小鬼，就是上个月没抢成的那个，因为不识抬举还挨了我们一顿。”

于是寸头便打量起乐宝来，飞凡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

“嘁，那黄毛是他同学，每天上下学都一起，我盯他们好久了...”疤向寸头解释完就撇过头来，不耐烦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喂，把身上的交出来，连带上次没给的一起，不然你们两个一起挨打。”

和平社交的可能性在对方恶劣的态度下几乎归零，虽然理论上说，这样的辍学青年，只要用报警之类的的字样稍一施压就能吓走，所以飞凡带着乐宝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

飞凡闭了闭眼，他们留在乐宝身上的伤口还历历在目，记忆里的淤血仿佛化作火柴划燃了引线，一团无名的怒火正被飞凡极力压制着。

可这团本已经压制住的怒火，却在乐宝被寸头从飞凡身后扯开的一刻瞬间引燃。

飞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拉乐宝，没拉到。乐宝被扯到三人那边，飞凡听见乐宝一声声的喊疼，舐满眼泪的红色眼睛分明在对飞凡说:

[ 救我... ]

心疼，懊悔，愤怒... 各种情绪被揉碎在一起，扭曲在飞凡脸上。一时间什么理智全然被抛在了脑后，乐宝只看见飞凡从地上捡起一个啤酒瓶直直砸向寸头。

顿时玻璃四溅，寸头的惨叫，疤的谩骂，小弟瘫倒在地。一片混乱里，乐宝感觉到自己原本被寸头抓住的手腕松开了，反应过来时他早被飞凡护在身下，为了确保他不被碎片伤到。

极度的惊慌中，乐宝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能听见飞凡在把自己推出巷子前朝自己喊:

“ 快跑！”

... ...

等乐宝带着帮手再回来的时候，那三人早已跑远。只有飞凡还努力支撑着靠在墙边。

...混乱中，飞凡挨了疤一闷棍。

雪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悄然飘落，落在飞凡的发顶，他的肩头，他的鼻尖。痛意随着寒冷一起席卷而来，有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飞凡在感到一阵眩晕后，便失重瘫倒在雪地里。

...自己刚刚太冲动了。

但他控制不住。要知道，失去理智的的野兽，除了一心保护自己身后那只红色眼睛的小动物，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飞凡在模糊的视线里试图起身，但挣扎了几下还是失败了。血的体温和刚落的新雪僵持不下，却打破了原本单一的色调，对比之下明亮又刺眼。

白如飞凡额前的发丝，红则像极了正向这边跑来的，乐宝的眼睛。

[ ...飞凡...飞凡！... ]

那是一双像兔子一样的，连眼眶都被哭红的漂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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