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

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

胖子主视角向

“你为什么留这儿？”老刘薅着这一个问题问了我两年。

记得清楚，当时知青能返城的消息传开，一群人当场就炸了庙，高兴的恨不能把老乡家房顶都给掀飞。几个屯子就那么一辆破四轮，把他们挤在一起活像个移动的铁皮罐头。车屁股往后扬出三丈远的灰，走了。

手里猎枪对上大概十米开外的兔子，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压着声不厌其烦回他：“因为你胖哥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这事说来话长懒得跟他浪费口水，只上前捡了兔子招呼人一起回去。

太阳很快落山，老刘趁最后一点儿余晖指指它又指指我，跟得了癔症似的：“太阳有地儿落，瓜娃子你有吗？”

“就你屁事多，咸吃萝卜淡操心。”闻言眉毛一扬啐声夺了他手里山鸡，才停的步子朝前迈开又转身对人比出根中指，随即头也不回径直出林子。可老刘连比划带说的模样一直在脑袋里跳，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晚上夹到嘴边的麻辣兔头也不香了，怎么看怎么像吃肥养壮伸脖儿等死的自己。

老刘没叫四轮儿，他要亲自送我。牛车晃晃悠悠，摇的人直犯困。索性把自个儿全摊开了四仰八叉舒舒服服躺在车板那层干草上，胳膊一曲一垫当枕头，黑布一样的天上全是星星。

他在头里赶车，边嘬着烟袋嘴儿边念叨文革时那点事。说这块儿民风彪悍，他被打的住在牛棚里不敢出来，整天被拉出去批斗劳动，不给吃不给喝，饿了吃饲料吃野草，渴了捏着鼻子灌尿。后来家里盖的房子被分了砸了，几亩黑土地也只剩下几分田，可好歹捡回一条命。

我听的有意思，支了二郎腿晃着脚问他：“那你媳妇跟你亲嘴儿的时候，她就没尝出来你嘴里那股尿骚味儿？”

脚丫子没晃顺溜，余光里黑影一闪下意识翻身往旁边滚，操字没嚷出来啪一声响就在刚过躺的地儿炸开，眯眼看过去才瞧清――是老刘赶牛的树杈儿。

“我日！”火瞬间怼到嗓子眼儿，一骨碌弹起立马手脚并用窜过去，胳膊打背后缠上勒住他脖子扣紧肩头，腿面死死抵在那瘦到硌的慌的后背上，怒气冲冲瞪着他：“你他娘的吓唬谁呢？”

老刘没生气，我看见他在笑，这老王八蛋不生气下手居然也没个轻重，真当老子是他家赶的牛，随便他呼扇。想着胳膊勒的更起劲儿，咬牙切齿盯着他：“信不信爷爷去告你个殴打知青！”

“呵，小王八犊子。”老刘满嘴焦黄发黑的牙都露出来，一口烟怼着脸铺开迷了视线。正不耐烦地摇头试图结束这种无聊把戏，腿上突然一疼条件反射去看，旋即天旋地转后脑勺就撞在了木头板子上。

再反应过来老刘的土枪已经顶上了我眉心，黢黑的一张老脸上皱纹叠着褶子笑的人又羞又臊，憋了半天，抬手一把将他推开。

妈的，怎么就马失前蹄让这老小子得了意。

老刘继续赶车，直到镇子才慢慢停下，天已经大亮。拎起他媳妇儿缝的新挎包背身上，他也凑过来张着一双手给我拍掉衣服上几根干草。就势伸手拿过他的烟袋使劲儿嘬一嘴，本想学着他样儿往人脸上也喷一口，没成想烟直接突进肺里顿时呛的眼泪都流出来，劲儿忒他妈的大了。

等我咳完了从地上站起来，老刘正笑的老脸开花，白眼儿翻过去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把兜里的军功章掏出来直接塞他手里，抹头上车。

到火车站时，里边儿已经尽是人。打眼寻摸过一圈儿，这里跟前两年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哪儿都不一样。那北京应该也是。

绿皮火车倒是老样子，开起来咣啷个没完，车窗外头的风景不停倒退，速度快的似乎有点邪门儿，不及反应四周忽然一片花白。

灯泡子亮的扎眼，抬手遮着光，半张着眼皮从沙发上坐起来。多少年前的事自个儿都快忘完了，没成想居然在梦里结结实实倒了遍窖。难道真他娘的到了岁数，忽然就怀念起了青葱岁月？

烟点着深吸一口，把满身鸡皮疙瘩压回去，脑子里留了老刘最后一句话，他说：“胖娃子，要走了，千万别回来。”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一路干的事儿对自己后来多多少少都有影响，确实是个老狐狸成精一样的人物。

“老王八蛋。”笑骂着几口把烟抽完人也彻底清醒，踩着塔拉板儿晃悠到卫生间洗把脸，对镜子左右转着头去摸下巴上又钻出来的胡茬。

晚上吃点儿啥呢。

单主@{uin:2953996203,nick:SK沈,wh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