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点点头,又接着问:
“那万一我伤了手或者腿,再也没法儿上阵杀敌,我是不是就不能保护吴地,不配和你比肩……”
“公瑾,你是怎么……魔怔了?说这么些不吉利的!就算你不亲自上场,坐在指挥室里动动嘴皮子就够那些家伙们受的了!你就只管出谋划策,动手的事情交给我。不对,公瑾……突然说这些,你不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吧,有什么异常你就说,不要问这些,也别瞒着我!”
见这人已经想歪了,为了不造成更大的误会和矛盾,我赶紧收敛了情绪开口:
“放心,周都督健康得很,身体绝对没有问题。我曾……我是个医生,你们俩我都检查过,除了风暴里受的伤,其它的绝对没问题。”
“放心,伯符。我真的没事。”
“你突然莫名其妙问这些个奇奇怪怪的……”
“别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刚刚跟神医聊天想起来了,就想听听你的答案。”他非常真诚的瞎编了一个理由。
“你可别吓我了!”
“好好好,兔子烤了吗?”
“等着,马上就处理完了!”
周瑜目送完孙策回去继续处理兔子,又掉过头来看我。
“希望伯符的回答能帮到你,秦医生。”
“……谢谢。”
“不必谢我。明天又该来人送物资了吧?”
“也许……明天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上这座岛。”
“但愿如此。”
傍晚的风拂过耳畔,是温柔的,是暖的;带着海洋的气息,还有沙子的味道。海岸边的那盏灯映着斜阳,就像被点亮似的闪着光。
香味飘来,伴随着一声:
“开饭了!”
今天就在海滩上解决晚餐,说实话,烤兔子的味道不错。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野味没有酒。”孙策夸张的叹气,就连周瑜也点头附和。
“有的,上回送来的东西里面有,我去拿。不过你们要少喝,毕竟伤没全好。”
搬了酒,拿了杯子出来,还没倒完就听见一句:
“为什么还会送酒来?神医喜欢喝酒?”
“我不喝酒的,喝酒误事。我离开医院之前把全部积蓄给了我们院长,请他帮忙找人送东西来。以前是没有酒的,突然有一次换了人送来,里面就有酒了,还多了其他东西,来得也频繁些……”
“啧,这酒只怕不是你们院长送来的!”那大都督的晃着手上的杯子,“毕竟送酒也就罢了,哪里还会送酒杯来?”
“可是!我只跟院长说过!”
“秦医生,你不要忘了,我是从哪里打听的。如果一件事情连一个船员都知道的那么详细,那意味着它早就不是秘密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他……他已经知道了!
“这酒,不简单呐!”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我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我无法解释自己的不辞而别,可回去必然是要见到他的。脑子乱得很,纠缠的思绪和念头大概比窗外那片海里的化学元素还要多。
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天已破晓。
伴随晨光熹微,那艘熟悉的船泊在岸边。它来得似乎比以往都要迫切,粗略的估计,至少早了两个多小时。
周瑜示意我先等一会儿。
“秦医生,先不急。我先去船上说一声,叫他们也不必费力搬东西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两句简简单单的话,我居然从里面听出某种雀跃和期待;但我已经陷在该如何面对“他”这件事情里,无力思考,只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戳在原地。
恍惚间,一道阴影投了下来,遮了我面前的阳光,还未抬头,原本只是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忽然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小医生,我来接你。”
猛地抬头,熟悉的轮廓被朝阳镀了一圈金边,衬得越发温柔。
我没有说话,也说不出——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喉咙被海风灌满,水分也似乎随着风散了,干涩的疼。
“你失踪得够久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阴影在眼前放大,然后身上一暖——一个拥抱,带着试探。
“……好”
所有乱七八糟有的没的都消散在天地间,纠结担忧和不知所措全被温柔安抚,只留心底疯狂滋长的愧疚和惊喜。
“对不起。”我再开口,靠在他胸口发出的声音,在怀里转一圈,显得有些闷;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紧紧的箍住了。
“小医生,你不用道歉。”他说,“你没错。”
原来清晨的阳光是暖的。
“我去帮你收拾收拾?”
半晌,我被放开了,抬头就见他的眼里闪着光。点点头,准备带着他进灯塔;走了两步才发现边上站着两个看热闹的——他们似乎兴味十足,丝毫没感到惊讶。
“我们先去船上等,你们不着急。”说完,那两人牵着手走了,沙滩上留下两排整整齐齐的脚印……
“小医生,走吧。”
“好。”
带着李白进了灯塔,事实上也没有什么要收的——主要就是那盏灯。
“还放不下?”
“嗯。我不知道该不该带着它走,放在这里以后没人点了。”
“那就带着。”
“但是回去以后就没有海了。”
“小医生,你相信灵魂吗?”李白突然扳过我的肩膀,叫我看着他。
“……啊?”
“如果你相信有灵魂,为什么不想想——那次意外是因为他奶奶想他了?据我所知,那孩子没有别的亲人,而就算手术成功,他也是体弱多病的。也许老人家在天有灵,不忍心孩子受苦,把他接去团圆?”
“这种借口……”
“不是借口,是合理推测。而你如果不相信灵魂——那么这盏灯就更没有天天点燃的必要。小医生,你已经点了它很久了,天天看海也会腻味……”
希望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团圆。不能再因为无法弥补错误沉溺下去,眼前的更要珍惜——不然可能会有更叫人后悔的结果。
“不带了,留下吧。”我找了块干净的布,把灯擦亮,然后放在窗台上,玻璃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阳光会点亮它的。”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跟着李白回到船上,拔锚起航;我靠在他身上,听着另外两人的调侃。
“是不是很惊讶,之前我和伯符到船上看到李白在上面,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听完整个故事我才知道——哪有什么船员,周瑜见到的就是李白本人!
“每次……都是你?”
“是。自从知道你的行踪,每次我都会跟着来,在船上确定你安好。”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问了你们院长,灌了两杯酒他就和盘托出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他摇头,“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解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可以问,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
现在回忆起来,些话依旧深刻,海浪声依旧清晰……
“阿缓,干嘛呢?”
寻声回头望,是他——我以前的病人,友人……现在该说是,爱人。
“没什么,我写回忆录呢。”顺势往他身上一靠,眯了眼。“想起以前的‘懦夫行为’,顺手记录一下。”
“才不是懦夫!”
“好好好,我不是。饿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阿缓想吃什么?”
“吃烤兔子行不行?”
“行,不过那就得出去吃。走吧,换衣服出门!”
路上,夕阳余晖拉出两道长长的影,携手同行,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