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抹尘缘连旧情

伯萱言来时，红袖阁的长明灯熄了。

许沐之从噩梦中惊醒，黑暗里似是有人轻抚她的肩叫她别怕。许沐之抱住那人，像是还没自梦中缓过来，声音略带了些哭腔：“姐姐，我好想你，我只剩你了……”

那是伯萱言从未见过的，许沐之孩子气的一面。可她又觉得，仿佛这样的许沐之，才沾染上些人间的烟火气。

伯萱言任她抱着，良久后才出言打破了沉寂：“姑娘别怕，是我。”

许沐之愣了片刻，才缓缓放开她，轻轻开口：“抱歉，失礼了，见笑。”语气平淡，略带些“生人勿近”的冷漠，她又将自己缩回了那个冰冷的躯壳。

透过黑暗，伯萱言看着她，那句“我只剩下你了”让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自己也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感觉，唯一清楚认识到的，是心口堵得慌，很难受，也很难过。

“姑娘，还好吗？”伯萱言没有起身点灯，就着黑暗半跪在她床边，柔声问。黑暗里，她尚且有直视许沐之的勇气，亮了灯，就没有资格了。

红袖阁里漆黑一片，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月光稀稀零零地照进来，让整个房间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依然一片模糊。模糊中，伯萱言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月光照在她脸上也只能映出些轮廓，让她变得若即若离。

“我没事。”许沐之终于从那场梦中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听见红袖阁里有动静，还以为是进贼了，我还在想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姑娘的东西……”

许沐之觉得，这样才像伯萱言，方才的她让人感觉很陌生，那份冷静与温柔倒像是许沐之半睡半醒间萌生出的错觉。

“我帮姑娘把灯点上吧。”灯亮了，我也就该走了。

长明灯的光照亮了整个红袖阁，伯萱言很自觉得退出去：“姑娘早些休息，离天明怕是没几个时辰了。”

“萱言。”许沐之从身后唤住她：“今晚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伯萱言回过头望了她一眼，片刻后低头答：“回姑娘，迄今为止，今晚无人讲话。”答完她便行礼退下了。

行至红袖阁门口，许沐之再一次唤住她：“萱言。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伯萱言愣了片刻，回过身望向她。灯光下的许沐之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因为方才的噩梦，让她的嘴唇失了血色。她眼里的悲伤不再遮掩，一泻千里。

“朱雀是我姐姐，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她眼里浮出一层水雾，一滴泪顺着眼角一路划落而下。

玉栏院是京城最大的，也是最红火的妓馆。但妓馆的背后，是恒王的情报网。在这里的姑娘除了拉客陪酒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收集情报。

玉栏院有三层，一楼的大厅专供歌舞宴饮，二三楼则是姑娘们的闺房。这里的每一位姑娘，是一名探子，更是一位杀手。莺莺燕燕一般只在一二楼，普通的情报只需由二楼的姑娘出面即可。只有到了真正重要的场合亦或是难度高的任务才会派三楼的姑娘出面，玉栏院的真正主权者并不是老鸨，而是三楼的居住者。而三楼只有两个房间，住着朱雀和许沐之。

许沐之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孩，那时的三楼只住着朱雀一人。她来的那天下了雨，结痂的伤口被雨水冲开，带着鲜红的血流了一身。因为长相尚可，她被直接带给了朱雀。许沐之记得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擦干了她眼角的泪，轻声问：“你靠着什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