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合欢香里牵尘昔

　　现下流行巫神之说，大户人家一般都养有自己的巫师，但凡行事前必令巫师占卜以问凶吉。恒王府便养了一群神神颠颠的“巫师大人”，他们的占卜结果一般也没有个定数，推算出的事往往也没应验过，可恒王信，只要恒王信，他们就能继续留在恒王府混吃混喝。每每占卜的时候，三四十个巫师绕着院子又蹦又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恒王请了戏班子演木偶戏。他们摇着手里的迎风铃，以铃下系着木牌迎风面的字为占卜结果，为求吉利，有许多巫师将两面都写上了“吉”字，因而占卜结果可信度实在不高。

　　这天那三四十个巫师本闲来无事围在院子里下棋，还有几个聚在一起研究祖上留下来的定坤阵，听说这种阵法若是道行高的人使，能推算出数百年的事。

　　“成了，书上就是这么摆的。”有人欢呼了一声，继而狂风四起，定坤阵里的迎风铃全被吹得“叮咚”响，几个“大凶”的牌子迎风而立，剩下两面“大吉”的木牌竟以中缝迎着风向。

　　“是大凶之兆！”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天空变得昏暗下来，阵法却现出光束映在地上的小字：“七月十一玉栏院受鞭之女他日必搅乱世道灭天下于灰烬。”

　　“七月十一玉栏院受鞭”的便是许沐之救下的伯萱言。

　　巫师们将此事禀告恒王，哪知恒王听完倒大笑说好，弄得巫师们一阵摸不着头脑。原是他想利用此妖女彻底搅翻朝堂，自己称帝建立新王朝。

　　“殿下不可，既是大凶之物便不可留！”

　　“怕什么，千百年才出一个妖女，本王想把她当祖宗供起来还来不及呢，能助本王成大业的，都是大吉之物。”

　　巫师们没告诉他，自家占卜算出的当然也是自家的命运，就像恒王府的巫师推算的，自然不会是天下的命运，而单单是指恒王。

　　当天许沐之便收到了恒王送来的牵丝引，那种无色无味便可使人中招于无形的蛊毒。天算不如人算，他怕是做梦到想不到自己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冷血杀手终究是没忍心下手。

　　有些事被称作“命运”大抵就是因为以一己之力是左右不了的，天道有轮回，命运这东西是事先刻好了的，再怎么干涉也不过是殊途同归，能改变命运的自神话算起也没几个。恒王那自以为精妙绝伦的计划也抵不过一个阴差阳错。

　　许沐之入宫去了，伯萱言留下来整理朱雀轩，这地方很大，设施也很齐全，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可还是总让人觉得有些空荡的死寂。朱雀轩的采光要比红袖阁还好上许多，这间屋子算得上是整个玉栏院最顶端的地方了，只要有太阳，朱雀轩里就能照到光，不管是什么时辰。可那阴气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让原本处于盛夏的朱雀轩寒气彻骨，那气息像是来自于地狱，带着恶鬼的嘶嚎和剧烈的怨气迎面而来，愣是将伯萱言惊出一身冷汗。

　　“妈妈，朱雀轩里是不是不干净？”伯萱言猜到老鸨不会承认，当初将朱雀轩夸成人间绝境便也就是为了骗她去住。

　　恶鬼属阴，自是要男人的阳气才能压得住，可玉栏院这种地方大多都是女人，那屋里的阴气就更重了。老鸨这是想拿活人的生气去压制那屋里常年的死气，恰巧没有多余的房间分给伯萱言，便拿她充当了冤大头。

　　“哪有什么不干净的，那可是顶好的上房，放心去住吧。我去给你找一打安神香，睡前点一支，保准一觉到天亮。”

　　伯萱言低头嗅了嗅“安神香”：“……”这不是合欢香？！在鬼屋里点合欢香？！

　　伯萱言对合欢香的味道很敏感，据说当年长姐年幼顽劣，将父亲书房中的安神香偷换成了合欢香，以致于后来与前来送宵夜的丫鬟苟合，这才生下了伯萱言。

　　她的母亲身份低贱，怀上她便躲在偏院里，生了才去告知父亲。王朝处处讲究血统，只有高贵的血脉结合所生的孩子才能受到巫神庇护，而血统不纯的孩子则是大凶之兆。于是伯萱言从出生起就被钉上了“克父克母大凶之物”的名号，只是大户人家忌讳血光，这才留了她一命。但她的父亲并不认这个女儿，便让她随母姓“伯”，大抵也是怕厄运粘连自己，可有些事横竖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