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良言相劝莫相忘

　　伯萱言再醒来，是在许沐之的红帐中，方才想起自己竟是晕在了大殿上被人抬上来的。许沐之在给她上药，粉末状的东西洒在伤口上，刺骨的疼痛也麻木了。

　　“忍忍吧。”许沐之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也不太像安抚之语。

　　“什么？”伯萱言回过神来，以为她在说背上的伤口，连忙回答：“没事，不痛。”许沐之半晌没出声，良久后，才回了她一句：“我说的，是这世道。”

　　最黑暗的世道，残忍到空气中再嗅不到一丝人间烟火气，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刺鼻的血腥。路边的死尸堆积得到处都是，似乎这年头死个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如山的腐肉没人埋葬，就肆意横在路边，众人经过，一个个也熟视无睹，只有那令人作呕的烂臭或能引人眉头微皱。

　　人丧失了人性，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可在当下，人性却又成了极富讽刺意味的字眼。没有自保能力，人性就成了一种累赘与负担。自渡尚且不能，又何来渡人一说？

　　“昼夜交替，轮回不停。再忍忍吧，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许沐之像是在劝慰她，又像在喃喃自语。片刻后又传来她的轻笑：“是我多言了，姑娘养好伤就早些离开吧，玉栏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伯萱言沉默了，她亲眼见过饿得瘦骨嶙峋的老者已年过花甲，满头华发，却因收成充了税揭不开锅，拖着强弩之末的身体在恶臭里寻找尚未来得及腐烂的尸体充当自己和孙女的口粮。食人肉者红双目，倒真有些像中了狂犬的疯狗，也不似那群禽兽不如的畜生丧尽天良。

　　“终究是个去处，出了这里，我便连寄身之所都没有了。”

　　许沐之想让她回家，可又忽然忆起来，发配到这里的，哪儿还有什么家。

　　“那就老老实实做个下等奴隶吧，不引人注意倒也能活得久些。”这话并非讽刺，而是一句良言。

　　伯萱言转头去看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琉璃般的双眸暗淡了些光泽。伯萱言开口：“伯苒伯萱言，敢问姑娘姓名？”

　　“别问，和我扯上关系的，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她轻轻帮伯萱言掩上被子，便绕到屏风外去看平日里的书：“睡吧，等醒了自行离开，往后也别靠近，红袖阁是惊险的地方。”

　　“谢谢。”

　　许沐之愣了下午：“那男人吵到我看书了。”

　　“许沐之，当真是个好名字。”她心里默念，许沐之的传言流于民间，闲时说笑，饭后谈资，她的名字伯萱言一早便知晓了，却还是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

　　透过屏风，许沐之抬眼望向内室，估摸着那丫头应是睡熟了，才起身走进。伯萱言睡觉不安分，大半的被子都耷拉到了地上。许沐之轻手拾起帮她重新披上，暗叹了一声：“恒王怎么选中了你，明明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快逃吧，越远越好。”

　　她手里握着的，是恒王给的牵丝引，说是今日被鞭打的孩子他日能一手搅乱江山。可她看着，这孩子眼里有耀眼的光，一望到底的清澈。她身上，有自己失去多年的天真，在这在充斥着丑恶的世道里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什么？”伯萱言的声音将她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牵丝引，一种封喉的毒药，一月发作一次，如百千丝虫游走全身，无解药必死。”她已经受牵丝引控制多年了。为了他的利益，到底逼着多少人变得不人不鬼。

　　牵丝引代表着掌控，令伯萱言不解的是，自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在她身上用这种东西。无疑是一种浪费。自己熟睡的这点时间是绝佳的下手机会，为什么不动手？看来许沐之并不像表面看着的只是一个花魁，她的背后怕是有更深的势力。

　　她只是一具傀儡，她说这话差不多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我要杀你，想活命快滚。”只是背叛了主子，许沐之还能活多久？伯萱言忽然，又不太想离开了。

　　“你救了我，我想做你的丫鬟报恩，可以吗？”伯萱言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闪着万分期待的眼睛巴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