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篇

《黄昏》

      江晨曦全身酸痛的将褂子披在身上拖着身躯回到了小区。她眯着眼与协同自己一并进入大门的孩子们打招呼，和晒太阳的老太太们打招呼，和啦呱下棋的老爷子们打招呼。和热风与翠叶打招呼，和一切打招呼着招呼。

      将瓷壶里冷凉的白水倒在透明杯子里一饮而尽，她瘫软在了沙发上。她疲惫的睁开眼睛看着沙发的一处，那是自己曾经的男人做过的地方，闭眼之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还存在这个地方，正躺在那里打瞌睡。

       “你知道我不会生气的……元让……”

       第二天的下午，晨曦将一沓草稿纸搬到了仓库的另一侧，拍拍手上的灰后吐出一口气看向身后的老人：“搬完了老先生，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叫我，我家就住在三楼西户。”

        这一抹微笑，这一抹来自内心纯真的微笑，那发出内心的温柔微笑令老人莫名的欣慰太多。老人将一个锈到看不到表面的老式糖果铁皮盒塞到了她的手里，并拄着拐杖看向远处的天边：“这是给你的报酬，你可不能不收下啊……”

        “姑娘……谈过恋爱吗？”老人沙哑的声音询问到，撑着拐杖缓缓坐在木椅上靠在墙上继续道：“你的笑……让我想起了我的老伴，我曾经的所有，我曾经的一切。”晨曦侧身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倾听老人所说的一切。

       老人注视着地面：“她曾经也这么对我笑过，笑的是如此美丽，就像是一株大牡丹一样。”老人呵呵笑着：“呵呵呵呵……扎着大麻花辫……成天穿着我给她买的花褂子。有一次她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对我委屈的说了一夜的话……”

        越说声越小，老人神色黯然神伤起来，就像是黄昏下的树梢，要离别自己所爱的太阳。

        “盒子里是她曾经的珍品，她临终前，她在那病床前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能够碰见和我当年相似的姑娘，就把我珍藏的盒子送给她。’老婆子走的太快了……快的抛下了我，一个人离开了……”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道路为晨曦提供了一点视线，她没有开灯，只是将那个铁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用湿抹布轻轻的擦拭了一下表面的污渍：“是我的幸运还是你的幸运？让你碰到了我？或者是碰到了你……。”红色的霓虹灯照亮了她的窗台，晨曦脱下拖鞋蜷缩在沙发上，看着寂静无声的电视，对着那黑色的屏幕发呆。

        “所以说……，你还是没有学会放下，对吗？”靠窗的一桌，男人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晨曦低着头凝视着啤酒中的倒影，喃喃细语：“大概吧……我可真笨”

       黄灯四亮，这老久的街道也在绽放着最后的余晖。或许它明天就会被拆迁，但它承包了一代人的记忆，雕刻了每个住户的酸甜苦辣咸，记录了一代人的成长。

        “你应该学会放手的晨曦”说话的人正是几个人的老同学郭葆奇。他懒洋洋的看着窗外穿行的人群，这一切的所有，这从自己视线闪过的人影，这行动的一切生物都与自己无关。他们不会在乎你的任何事，你也不会在乎他们的点点滴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他们不回去在乎，也不会去想着在乎。因为你无法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你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是无法影响到他们过日子的。想这么多，只会影响自己……。葆奇靠在沙发上，一字一句的说着：“你认为，李元让还在乎你吗？亦或者你认为你能代替或者是超越公孙晴雪吗？”

    “放手，放开了，也许就不会思念了吧”晨曦将一瓶度数较高的酒导入了啤酒杯里：“累了，就这样吧……”

     葆奇默不作声，只是单单的依在沙发上，右腿脚尖踩地轻轻的抖着腿。

      安静了许久，葆奇左手食指中指合并挡住了即将续杯晨曦所拿的酒瓶：“诶！酒不能乱喝。更何况……”他用手将酒瓶压住后，慢慢的说到：“因放开而出现的思念会波涛汹涌的……”

        “这就是代价吧……”江晨曦抿唇叹气：“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就应该承担我本不应该承担的代价。”

        郭葆奇将手机掏了出来，将李元让的电话号码打了开来放在江晨曦面前：“当面说，与其独自承担，倒不如放开的说！毕竟一刀两断可比千刀万剐舒服多了……”

     “你爱上了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哪怕是逆天改命也不会就此成功。这世间最可悲的两样东西就是钱和情，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你爱他但他不爱你，他爱你你却不爱他，这样的情，就像是两块齿位不同的拼图碎片，论你如何是好，但你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老人双手搭在拐杖上，和晨曦一块坐在艾叶丛旁谈心。

        晨曦的脸从刚才就一直阴沉着，风儿吹动着她修剪的斜发梢：“那我该怎么办？像一个可笑的刺猬一样把自己伪装的异常难搞却内腹柔软吗？”

        “不必像刺猬一样，那是弱者的表现，你应该把那些防御武装到你擅长的领域，就像是猛虎的獠牙与利爪”老人用拐杖扫了扫艾叶丛，轻微的沙沙声顷刻传来。老人顿了顿又说到：“姑娘……爱上一个人……，是需要付出很多的。这不公平，那就去想法变成公平。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放下心中的那个他，去寻觅属于你的爱情，或者是将它化为自己最美丽的珍宝，将它埋藏在内心之中，让它永远的存在深处……”

        喝上一口冰红茶，晨曦摇了摇瓶子：“这玩意比以前甜太多了……，是我的错觉吗”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享受着黄昏的照射。这让他很舒服，让他再次怀念起了往日的那个姑娘，那个扎着马尾辫，在新婚之夜羞涩的不敢出门的姑娘。他还记得他年轻时，直接爬着墙进了屋，与姑娘对视后的瞬间让他恍惚了起来。他当时在想的是：“我真的有资格得到她的爱吗？这样的妹子我真的可以拥有吗？我居然如此的幸运，要成为她一生的丈夫！”

       那一眼，那一眼告诉了他这就是一生都要守护的人，一个让他内心小鹿乱撞，全身酥软的女生。我一定要守护好你，哪怕是刀山火海……。

       回忆结束，老人看了看左侧的晨曦，内心不免有些感叹，在这陷入回忆的几十分钟内，在这随时会有危险的几十分钟内，这个姑娘居然选择了坐在这个糟老头子身边，尽管他沉默了十几分钟。老人鼻息轻出：“你是个好姑娘……，早早回去睡吧孩子，我还要在这待上一段时间。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一些曾经的破事，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老人自嘲着闭上双眼，感受着艾叶散发的气息，江晨曦没说什么，而是选择了离开。

      “要下雨了孩子！别着凉了……”在进入楼栋时，老人大声的说着即将变化的天气。“您也是”晨曦礼貌的回应了一句后边消失在了无灯的黑暗之中。

        北风荡荡吹动着树梢，沙沙作响是树的声响。枯枝败叶随风飘，终是要归尘，泣声却挠的人心痒痒……，是谁在悲鸣，又是谁在哭诉，悲的那么惨，哭的那么凄。迟来的阴雨绵绵不绝如丝缕坠，时而停风牛毛，时而随风千发，雨声盖过了悲，盖过了哭，盖过了一切的幽怨，也盖过了一切的怒火。

      放手吧，不要再试图从悬崖之上紧紧拉着那块巨石了，那块巨石对于你来说无用，他不过是这座大山的一部分，就算是落下又如何？只会产生一个巨响吓到你罢了，放手吧！松手吧，送开这无关紧要的巨石，别再让自己苦难连篇啦……

      打雷了，轰鸣作响的巨雷照亮了天空，惨白而阴沉，晨曦坐在窗前享受着由雨水夹杂着泥土散发出的芬芳。

“如果我死了，你会来我的葬礼吗？”

“会”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