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鹊(十二)

不知几时，余子羡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发白的指间渐渐从麻颤中恢复，没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去，夕阳西下一个漂浮的影子从土地里钻出，半斜着的人像、斑驳的铜环、长长的晾衣杆，所有的景物揉捏成一张空白的纸穿过少年的身体。

　　 余子羡轻轻的弯下了腰，拾起那个角落里不起眼的瓦罐，微微的晃了一下便松了手，碎了一地的瓦片里白色的骨灰。

　　 “窥鹊，别再自欺欺人了，别再去努力的活成一个穷酸的书生，也别在去当一个从边关活下来的将士了，骗过人一次的谎言，骗不了人第二次。”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半斜着的人像蔓延出奇异的光斑，像是树枝上的百叶，每一片叶子像一片明镜，倒映出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很快，光斑散了，出现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孤寂，整个人也瘦了一圈，显得郁郁寡欢，眉间的郁气 似乎证明了他还是从前那个不得志的书生，阳光扫下的树荫被艳红的夕阳染成了缭乱的五彩，一切都显得很混乱。

　　 “你老了，或者换句话说，你寿命将尽，那些被你窥探的人生已经取代了你，从一开始进入土地庙，你第一次一个落魄书生身份出现，家中泛旧藏书，无意间表现出的沉闷沧桑和指间粗厚的老茧让你以第二个身份将军出现，这些都没有引起我的怀疑，因为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你窥视了他的一生，修为已经圆满，为了报恩便栖尸而生为他赚得善报，可是...”

　　 少年抬了抬手，试图去握住空气中那缕金灿泛红的夕阳，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是不行。

　　 李贺不知何时看了过来，学着少年的样子僵硬的伸出手，至今掌中的光芒虚渺地漏进指间化作小小的光困，手指微合，病由强变弱直到消逝。

　　 “你说的很对，我所窥视的人生，终究是他人的一生，如今完全褪去光华，倒成为了囚禁住我的牢房，想当年，我也是曾经向往自由和外面广阔天地的鹊儿啊。”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李贺嘴角中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那婴儿死后并没有厉鬼，只不过是我留在人像的三个字生出了执念，形成了另一个我，另一只窥鹊，它想要杀了我，夺走这份躯体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它和我本就是一体，杀了我，只会让自己遭到反噬，这段原本清晰的记忆也会随着我每次失去而变得混乱，直到今天，这一切终于结束了，还得要干一些一下你的那位朋友，若不是他，留在人像上的执念继续存留下去终有一日，会害人不浅。”

　　 “南离？”这回轮到余子羡惊讶了，不过说起来，当时兵分两路，本以为自己追寻的才是真相的终末，没想到是他...

　　 “对，就是那位公子，不过说起来，他怎么还没有出现，按理来说，执念己消，人也应该回来了呀！”李贺不接的挠了挠头，忽然神情一怔，下意识的指向院落深处。

　　 但二人赶到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嘴唇乌青，手掌被划破，渗出了一大滩黑血，

　　 少年连忙凝神闭目念念有词，慌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朱砂符，咬破指间快速的在符上画咒，不顾冷汗打湿了衣襟，手腕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片刻之后将符溶于清水之中，急急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