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尊夫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突然昏厥，幸而腹中胎儿并无大碍，老朽已经开了张清心降热的方子，吃上几服，就会好了。”
“不过，以后注意要让夫人保持心情舒畅，不可过于激动，少吃生冷辛辣刺激性食物，没事儿多走动走动，保持充足的睡眠，这样于母体于胎儿都有利。”
半夜三更被叫起来看病的大夫有苦说不出，不过，谁让人家是官呢，还是个大官。
好在，这一趟没白来，佣金应该不会少，大夫略略打量了下房间里富贵华丽的装饰和摆设，走到桌边，将脉枕、金针一一收到药箱里。
“那我就放心了。”
一直站在旁边提心吊胆等着的傅恒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
刚刚尔晴突然昏迷，可把他吓坏了，大声喊来人，又是出门请医士，又是给尔晴更衣清理污秽，他匆匆去把被吐了一身呕吐物的脏衣服换了，就又赶紧回房守着，不敢移开视线。
幸好尔晴没事儿！
他刚准备让人给大夫拿赏银，忽然才反应过来，和屋里的几个婢女对望一眼，脑袋里嗡得一声响，懵懵地问：“大夫，你刚刚说？胎儿？”
“是啊，尊夫人已怀有身孕三月有余，府上难道竟还不知道吗？”
三月有余？
那么，是端午之后，就有了？
可，尔晴不是服用过避子汤吗？失效了，没起作用？
傅恒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我与……我们……”
他平平气，敛去窘迫之情，忧心忡忡地问：“大夫，不敢隐瞒，今夜，我与夫人还行过房，可会有碍？”
事关尔晴的身体，傅恒也顾不得尴尬，简单说明了一下他和尔晴之间的情况。
还好，还好，因为各种原因，之前每次都没能进行下去，那段时间他真的忍得非常辛苦，当时他有多郁闷，现在就有多庆幸，除了，今夜。
但，已经过了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吧？
这一点之前在看医书时，傅恒有过些许了解，不过，术业有专攻，他毕竟不是医士，还须得跟大夫确认一下，傅恒才能安心。
未待大夫回答，他又急巴巴问起另一个问题。
“还有，我们一直不曾发现我夫人有孕在身，因而也就未在饮食方面有过忌口，我夫人爱吃瓜果，也喜食辣，这是否会对她的健康，对胎儿有影响？”
“此外，大概是一个月多的时候，我夫人还曾喝过几杯果酒，虽然并未喝太多，不过我夫人一向酒量不佳，几杯就醉倒了，这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忆起这事儿，傅恒很是后悔，若是因此让孩子有什么好歹，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尔晴？
“倘若，倘若胎儿真的保不住，那便罢……”
他狠了狠心，说出这等诛心之论。
得知尔晴有了他的骨肉，傅恒自然是开心的，但更开心的是，这样尔晴是不是就会愿意留下来，留在他身边了？
可，如果胎儿的存在对尔晴有害，那么，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最最重要的是我夫人，知道吗？”
大夫诧异地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巡抚大人，倒是个疼爱妻子的。
“一般三个月之后，便可以同房了，依老朽刚刚所把的脉象，夫人和夫人肚子里的胎儿都挺康健的，至于其他的，因老朽也并非专治妇科，大人若是实在放不下心，还是再请其他人来看看比较好。”
“好，多谢提醒。”
傅恒坐到床边，抚摸着尔晴微凉的脸颊，他的心绪起伏不定，恍惚无言。
房间里安静极了。
梨云见状，便自行引着大夫出府，又让香橼去请城中最有名的妇科圣手。
“爷？”
杜鹃还在顾虑着刚刚尔晴和傅恒吵架的事儿，弱弱地出声，想要问明情况。
傅恒回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杜鹃、杏雨几人，忽地就来了气：“你们是怎么做事，怎么伺候夫人的？连夫人几个月月信未至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
“是不是爷和夫人平时对你们太过宽容，以致你们目无尊卑，玩忽职守，不把主子的事儿放在心上了？”
他面色阴沉，咬着牙怒目相视，虽是压低了声音，可火气却一点不少，斥得几个丫鬟头都不敢抬，一时无人敢应答。
新大人和新夫人到府上还不到两个月，石榴、碧桃等原巡抚院里的对此不甚了解，无法多言，雀梅、杏雨、桑雪虽在跟前伺候已久，但干得也只是些梳妆、端茶、送水、打扇等活计，这等贴身隐密之事并不会让她们接触到，此刻想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爷，千错万错都是杜鹃的疏忽，与其他人无关。”
杜鹃叩头请罪。
而她说的也不仅仅是指尔晴有孕之事。
傅恒呼出口气，也明白是自己迁怒于人了，便揉揉额头，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杜鹃留下。”
其他人都走了后，傅恒对着杜鹃道：“起来吧，别跪着了，说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是粗心大意之人，怎么这么久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
以杜鹃对尔晴的忠心和关护程度，傅恒觉得这不该是她会犯的错。
虽说，确实除了嗜睡和微微胖了点，尔晴并无其他明显的早孕症状，丫鬟们也都没有过经验，不必太苛责，可单单几月未有月信这一点就足以，也应该，引起重视了，偏偏这么多伺候的人竟然没一个注意到，这才是令傅恒愤怒的点。
杜鹃叹了口气，这真是线头落针眼，赶巧了！
“并非奴才轻视怠慢，而是因为，夫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寻常女子都是一月一来，夫人则是三个月才来一次，所以奴才才没察觉出问题。”
“？？”
傅恒没听明白。
“不是说已经调治好了？”
他记得，尔晴落水受了寒，周府医给她开了两个月的药用以理养，她虽跟他抱怨了许久，但还是乖乖将药都喝完了，府医诊过脉也说她身体大好，已恢复正常。
“是啊，调理好，又恢复成三月一来了。”
见傅恒仍是一脸疑虑，杜鹃不得不将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夫人如此，确实有违常理，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梨云就曾向她有意无意地打探过，被她给糊弄过了去。
可，现下，事已至此，她再不说，要是造成了什么更严重的后果，她的罪过就大了。
杜鹃不禁生出后怕来，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爷恕罪，奴才也是为夫人着想，苍天可鉴。”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对夫人是一片真心……”傅恒有些不耐，但还是按捺住了：“我只想知道夫人为何会这样，不必扯其他的。”
“是这样的，年前，姑娘从宫里出来，还没嫁与爷您，在府里备嫁那几个月，大夫人就已经发现了姑娘身上的异常，初时也很担心……”
其实，不止是担心，当时大夫人还以为是姑娘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以至于珠胎暗结，被吓得不轻，偷偷请大夫来看过才知道是场乌龙。
但，大夫人仍旧不放心，如何能放心？
杜鹃口中的大夫人自然是指尔晴的大嫂，当然，她也心知这些话不该说也不必说，因而将之都隐去。
只道：“大夫人初时也十分地担心，特意请过好几个医士为姑娘诊治，才得出结论，姑娘体质特殊，与常人不同。”
她顿口气，接着说：“大夫人怕……，嘱咐我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以免……”
杜鹃止了口。
听到这里，傅恒自然也明白了尔晴大嫂在担心什么，他并不在意，只关心：“那，那些大夫可有说，这对夫人的身体可会有害！”
“并无。”
当初的大夫们在仔细询问过姑娘，知道姑娘从初癸开始就如此，且没有其他不适反应之后，都说这应于身体无碍，但很有可能会不利于有孕。
不过，如今夫人都已顺利怀上了，想来也没多大问题，因而杜鹃便摇了摇头。
“好，你说的我都清楚了，这件事儿，不该怪你。”
要说，每日和尔晴同床共枕，最亲密最无间之人，是他，他都没觉察出来，又怎能怪罪于人？
傅恒看向床上，尔晴还在昏睡着，似乎是不想醒，不愿醒。
他深深地皱起眉：“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杜鹃站起身，却没有走。
“还有事？”
“爷，夫人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那样的昏头事儿，您千万不要生她的气，也别跟夫人吵了，吵架伤感情，若是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我没……算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
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的，他的头都有些疼了，傅恒扶了扶额，露出个苦涩的笑。
不是他想和尔晴吵，而是尔晴不听他解释。
好在，之后，也许会了？
傅恒把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放在尔晴的腹部，虽然才三个月，还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尔晴抱着孩子逗他笑的画面，那么的温馨，那么的融洽、和谐。
这个美好的愿景让傅恒心中有所安慰，他抽出手，憧憬地笑出来，轻声说：“杜鹃，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再次发生的。”
再？
杜鹃觉得自己听错了。
“时间不早，你去看看，如果香橼把人请来了，就先安排人住下，等明日夫人醒了，再行诊治。”
“嗻。”
傅恒都这么说了，杜鹃也只能退下，她毕竟是外人，是奴才，除了劝一劝，又做得了什么呢？
她行了礼，告退，最后看了眼一坐一躺的两人，将心中隐忧按下，转身走出去。
“吵架伤感情，看，杜鹃都懂的道理，尔晴，你就别再跟我置气了，好不好？”
他吻了吻尔晴眉心。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期待，或许是不安，傅恒暂时是睡不着了，便只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尔晴。
不远处的座钟里传来有规律的嘀嗒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累极的他还是靠着床头睡了过去，手握着尔晴的。
天色渐亮。
似乎是有人在掰他的手，傅恒睁开眼，就看到尔晴靠坐在床头，怔怔地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见他已醒，便转头看过来，无波无澜。
他心一惊：“尔晴，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尔晴没理他的话，只是很平静地说：“昨天是我情绪过于激动，现在我冷静得很，你说的话我认真地想过了。”
“真的？”
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傅恒都不敢相信。
事情也确实没有朝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你我都应该清楚，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或许你还是你，可我已经不是那个卑微地等待着你回头的喜塔腊尔晴了。”
“你不是问我为何还会嫁与你，好，我现在告诉你。”
“不……”
傅恒摇着头，并不是很想听。
尔晴不管：“因为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借你为跳板，去寻得一个真正自由的机会，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手吧。”
她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傅恒无力阻止。
“你怀孕了，怀了我们的孩子！”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尔晴即将把手抽出来的瞬间，他又握了上去。
“你开什么玩笑？”
尔晴笑了起来，又突然收住：“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大概是因为傅恒不像在说谎，她停了一下，紧接着道：“那又如何，这个孩子，我不要！”
傅恒身躯一震，眼中已似蒙上一层雾气。
“如果，他是福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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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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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三月一次月经，我现实生活中就认识这样的人，医生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如果一直都是这个规律，其他方面也没异常，就没什么问题。
尔晴问：福康安是你的孩子？
傅恒宕机中：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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