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面对尔晴的质问和嘲讽，傅恒手足无措，失了语一般，呆愣在原地，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我早该知道，忠勇公大人从来都是十分会做戏的一个人。”
她默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一直以来，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是想报复我还是想怎么样？”
“不，不是的，尔晴，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在害怕！”
一开始，梦……
不，或许更应该说是‘记’。
原来，佛家所语，轮回转世是真的，虽然不尽相同，但他和她确实好像死去后又活过来，而且还回到了过去，就相当于，重活一世？
不管是或非，这都不是现下傅恒应该考虑的问题。
最初记起与尔晴之间的过往种种时，傅恒并不能确定那是真是假，因而也就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又该怎么说，后来，则是不想，再后来，就变成了不敢。
他不敢让她知道，怕她知道了，就会像现在这样；怕她知道了，就不会再愿意见到他；怕她知道了，就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他。
傅恒满脸都是疚色，向尔晴剖白心迹，诉说那些悔与痛。
告诉她，之后的那些年里，他有多么想念她；告诉她，在她……被抬回府里时，比起如释重负，他更多的是心慌与心悸，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告诉她，一直以来，他都对福康安的存在而耿耿于怀，所以才会用璎珞来刺激她，他只不过是想要她跟他低一低头；告诉她……
他想要跟她说的太多太多，一时半刻说不尽。
尔晴不为所动，她一点都不想听，比起傅恒，她更厌恶她自己。
她怎么会这么蠢？为什么还会再次为这人所惑？
人不能两次被同一个门槛绊倒，她曾在那样无望的婚姻中苦苦挣扎了很久，非要去追逐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执迷不悟，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到那个下场，她不怨任何人。
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她作恶多端，恶有恶报，何不就让她永堕阿鼻，不得超生，为甚还要让她重活一世，让她又一次傻乎乎地踏入自己挖的坑里？
不，不要，她绝不要再回到那样的噩梦里。
尔晴痛苦地闭了眼，而后，睁开。
“想来，你定也已经发现我在计划什么了？”
这是句肯定的问语。
如此，他近日的怪异举动也能解释了。
尔晴自嘲地笑着。
或许，她早该接受自己恶毒女配的身份，女配想要做的事又怎会像女主那样顺风顺水，如有神助呢？女配做了坏事，终将东窗事发，受到应有的报应。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及时止损，好在，她还没有像前世那样，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尔晴打断傅恒自说自话的解释和道歉，直接说道：“所以，你……”她指了指傅恒，又指向自己：“我，也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傅恒的唇色变得煞白煞白，他听到尔晴一字一句地说：“富察傅恒，我要跟你合离。”
声音不大，在他耳里，却如霹雳。
“不可能，我不同意！”
尔晴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呵，他太自以为是了，他的想法尔晴根本不在乎，情急智生，傅恒慌道：“合离是不可能的事，喜塔腊府和富察府都不会同意，这不是儿戏，皇上也不可能允许我们将他的旨意视作无物。”
当初，他想休了她时，她用来威胁他的话语被用在此时此地，只让尔晴更清晰地想起了两人曾经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的记忆，也更确定了要离开傅恒，离开一切与他相关的人和事的想法。
“好，合离行不通，按我的计划来总可以了吧？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我真的死了，有了你的盖棺定论，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不成？这对你不是什么难事儿。”
有些事在尔晴这里千难万难，在傅恒那边却是易如反掌，只要他不追究，她甚至都不用躲太远也不用躲太久，在这里，识得她身份的人可没几个。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额娘会有多伤心，多难过，还……”傅恒哽咽了一下：“还有，你大哥大嫂，他们呢？你全都不在乎了吗？”
实在无计可施，他只能搬出这些人来，以期能让尔晴改变主意，可是，他失望了。
尔晴的眼神略闪了闪，这个问题她并非没有考虑过。
假死脱身，远离京城而居，尔晴最舍不得的就是她大哥大嫂，只是，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所以，尔晴准备等风头过去了，再将一切告知，她相信她大哥大嫂会理解她的。
至于额，不，应该说是老夫人，尔晴很感谢她对她的好，但，她注定当不好她的儿媳，就不占着这个位置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再伤心的事都有过去的一天，没有谁离不开谁，到时你再取一房妻室纳几门妾……”
她没机会把话说完，傅恒失控地吼出声：“你答应过我，也发过誓，永远不会从你口中提出这两个字的！”
随即，他意识到不妥，软和了态度，目露祈求：“对不起，尔晴，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几句话，几句就好，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么？”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曾几何时，他和她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唇枪舌剑中，耗尽了本就不多的情分，傅恒真的不想看到他们再重蹈覆辙。
可惜，尔晴听不进去。
“那个发下誓言的不是现在的喜塔腊尔晴，当初她所发的誓也不是发给现在的富察傅恒听的！”
没想到尔晴会这样说，傅恒身子晃了晃，深色的眸子泛起光来。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世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富察傅恒，也只有一个喜塔腊尔晴！”
他走上前，握住尔晴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两人越来越不顾忌的争执声吵醒了下房的杜鹃等人，她们跑过来担心的敲着门：“爷、夫人，发生什么了？”
“没你们的事儿，都下去！”
此时的傅恒可没心情保持什么风度，大声呵斥了一句，只想将人打发走。
杜鹃更不安了，以为是因为她泄露了尔晴的秘密才导致二人闹翻，自是不肯离开，一直敲着门。
“滚！”
还从没见过爷发这么大火的梨云、桑雪几个忙连拖带拽地将杜鹃拉走了。
门外安静下来，门内也安静下来。
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无声地对峙着。
和从前一样。
许久。
“你也不想让杜鹃她们为我们的事儿担心，是不是？”
傅恒试探着再次上前两步：“至少，给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好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话是这么说，她的神情却没刚刚那样坚定地拒他远之的冷硬了。
“坐下来再聊，可以吗？”
毕竟刚刚他们才……过，他想着要温柔些，最后还是没收住力，傅恒堆出个笑，小心翼翼地推过来一张椅子。
尔晴瞟了一眼，并没有坐的意思，傅恒脸上刚提起的唇角不知不觉又放了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傅恒只好退后一步，不敢刺激到尔晴。
接着迟疑地开口：“既然，你对我如此恨之入骨，为何当初，你没有拒绝我的提议呢？”
他是问过她的意见的。
和梦里，或者更应该说，前世和今生，不一样的一点是，前世是尔晴主动找的他，而今生，她对他无意，自然不可能再那样做。
在傅恒为了救魏璎珞而心急如焚的时候，纯妃出现提点了他个法子，傅恒思虑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接受他和魏璎珞有缘无分的事实。
但，从小到大所学的礼教，使他不愿枉顾了对方的意愿。
长廊下。
他找到她，不好意思直说，踌躇了许久，才喊了声：“尔晴姑娘。”
“傅侍卫，有话直说便是。”
她低着头，行了个礼，对他仍是一贯的冷淡，傅恒差点就打退堂鼓了。
又做了几下心理建设，他终于鼓起勇气：“不知你对皇上赐婚你我这件事是何看法？”
听到‘赐婚’这两个字，她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能嫁与傅侍卫，大概这紫禁城里，没有哪位姑娘会不同意吧？”
“那便好。”
得到她的应允，他松了口气，为何会松口气，当时的他并不懂，只以为是为了璎珞的安危。
但，纵然当时，他急于救璎珞出来，倘若，她不愿，他是不会强她所难的。
“所以，你为何还会嫁与我？”
傅恒终于问出口，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问题。
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尔晴默了瞬。
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求娶？
皇后的劝说是有道理的，就算尔晴这次不嫁给傅恒，以后总归也是要嫁给别人，傅恒虽然心有所属，但她弟弟的人品她了解，他会担好一个丈夫的职责的。
傅恒会不会是个好丈夫，尔晴不在乎，让她心动的，是那一句，傅恒心有所属。
其实尔晴怎会不明白，她玛法一直在想什么，她的婚姻她的命运从来不曾掌握在自己手里。
还能因为什么呢？
不过，尔晴并不准备回答傅恒，他的误会她也不打算解释。
只是轻轻反问道：“与其问我，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当初你是因为什么才会又接受赐婚的？”
这一世，没有她这个恶毒女配的推波助澜，他跟魏璎珞的事并没有那么快就被乾隆发现，可，到底年少轻狂，两人间的那点情思涌动，还是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来的。
同样对魏璎珞存在着不可明说的心思的乾隆如何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他看上的女人？
赐婚被拒绝更让乾隆震怒，魏璎珞被以秽乱宫闱的罪名下狱，彼时可以为之求情的皇后又因为意外陷入昏迷，他来找她时，她又如何猜不到他的真正用意？
傅恒不说话，尔晴便替他说了：“很简单，不是吗？你见天地往长春宫跑，比之从前频率高多了，皇上自然而然起了疑心。”
“因此，你为了打消皇上的怀疑，只能在我和明玉之间选择一个，你心知皇上不会相信你心仪的人是明玉，又一直有意让你我两族联姻，于是，我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不是么？”
“不对，尔晴，你说的不对！”傅恒反驳道，然后顿了顿，说：“至少，不止是这样。”
是吗？尔晴不屑一顾。
傅恒看在眼里，心中难掩黯然：“尔晴，或许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必须要说。”
从前，就是因为他吝于开口，把一切都埋在心里，才会造成那么多解不开的误会，白白蹉跎了时间，以至于与她生生错过，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时，我确实是为了救璎珞，才会娶你，可，便是要娶亲，我何止你和明玉两个选择？你不是也说过，只要我娶的不是璎珞，其他的人，对皇上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他是怎么知道她……算了，不用想也猜得到，尔晴冷冷一笑：“照你这么说，你傅大人愿意娶我，我还要感恩戴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恒不知道还要怎么说，尔晴才会信他，他干脆直接跨了一大步，到尔晴面前，抱住尔晴，声泪俱下：“尔晴，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
爱她？
尔晴激动地挣扎着：“别碰我，你让我恶心。”
她说恶心，然后就真的恶心地吐了出来，大吐特吐，吐了傅恒一身，紧接着，又晕了过去。
“尔晴！”
傅恒接住她，呼出声。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