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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塔腊尔晴,我很想你

论适配性重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海兰察已经在勤政殿前跪了大半天,只是任凭他如何求情,皇上都不肯见他。

  走投无路之下,海兰察想到了他的好兄弟傅恒。

  不是没有过犹豫,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

  如果是从前,他不知晓傅恒对他夫人的心意,海兰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

  那还是他和傅恒从回部回来前。

  自呼尔满大捷,黑水围解困后,他们一众将士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重整旗鼓,一举平定此前被大小和卓攻占的和阗,又乘胜追击带领兵将先攻喀什噶尔,再取叶尔羌。

  霍集占兄弟溃不成军,残兵败将一路西逃,留在喀什噶尔、叶尔羌二城的伯克早已没了抵抗之心,清军未废一兵一卒便顺利入驻。

  傅恒留在喀什噶尔,办理喀、叶二城事务,并令闫相师的绿营兵驻守,又派他、明瑞、以及爱隆阿、富德等领兵追击,终在巴达克山擒获大小和卓。

  从二十二年十月到二十三年十月,整整一年的时间,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将士们早已师劳兵疲,适时在喀什噶尔城伯克的牵头下,便有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以犒赏三军。

  美食与美酒,庆功宴上多得是,当然,也少不了美人儿,而傅恒向来不喜这些,只坐在上首独自饮酒。

  海兰察看不惯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弃了杯子直接拎了个壶,拥着两个侍酒的歌伎走上前:“傅恒,要不要这么扫兴,你简直搞得比那庙里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这让……”他朝两边努了努嘴:“她们情何以堪啊?”

  “给大人敬酒。”

  他推了推怀里的人,那两名女子立即一左一右地依偎过来,一个给傅恒夹了筷子鱼,去好刺放在桌上的盘子里,另一个剥了颗葡萄喂至傅恒嘴边,娇笑着喊:“大人,让奴家伺候你。”

  像这样的酒伶,各部的语言都能说上几句。

  “我扫了谁的兴?我既不会拦着你,也不会像什么人告状,你不必非得拉着我一起。”

  傅恒并不理会身旁极尽魅惑的伶人,只瞥了海兰察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堂下。

  被戳破心思的海兰察也不恼,笑一笑喝了口酒,顺着傅恒的视线,便看到堂下又换了一批舞姬,领头的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美女,身段婀娜,舞姿柔美,眉间一颗痣更显得她妖娆动人。

  原来是喜欢这个调调的,海兰察给了个眼色,那两个酒伶便退了下去,他自己一屁股坐到桌边,带了些调侃地问:“看中了,我让人送到你房里?”

  “不必。”

  傅恒又瞥了海兰察一眼,这一眼极具警示意味,瞬间让海兰察打消了准备偷偷塞人的念头。

  对于傅恒这种莫名的坚持,海兰察真不懂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海兰察还听说老夫人曾为傅恒相看过好几位闺秀,都是条件十分好的姑娘,傅恒却都没有松口答应续弦。

  他这又是何苦?

  令妃早已嫁作他人妇,他夫人也死了有好几年,他以后总不能真一直当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吧?

  想是这么想,除了旁敲侧击地劝一劝,海兰察也不可能真勉强傅恒做什么,只不过看傅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喝酒怪可怜的,海兰察于心不忍。

  然后,众将士就看到他们的经略大人和副将大人席地而坐,在一起对酌,却既不划拳,也不让女人陪。

  哪有男人喝得下这么无聊的酒?

  于是,在好事人的起哄下,不知不觉,对酌就演变成了对吹。

  比其他的海兰察不敢说,在酒量上,这军中他不会输给几人,到最后,傅恒彻底被干趴下了,海兰察却还能保持三分清醒。

  席毕,众人散,喊来仆人将傅恒扶回房,海兰察刚也准备走,脚下踩着个东西,他捡起来,认出是傅恒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香袋。

  忍不住好奇,海兰察打开看了一下,原来并不是空的,里面有朵干了的花,还有张……空白的信笺?

  海兰察无语又困惑,捏捏眉心,将东西顺手塞到腰间,傅恒是真醉得一塌糊涂,几乎完全失去意识,只能靠那两名仆人架抬着走上几步。

  看那两人吃力的模样,海兰察便搭了把手,好容易才将人高马大的傅恒弄到卧房里。

  幸亏傅恒是个从不耍酒疯的人,一沾上床就老老实实地睡去了,海兰察又吩咐小厮好好照顾傅恒,便回了自己房间,打算洗漱时才发现那只香袋还在他身上。

  “瞧我这记性!”

  海兰察拍着自己额头,去而复返,准备悄悄将那香袋揣回傅恒衣服兜里,谁知,他才将傅恒衣袍掀开,傅恒就睁开了眼睛,把海兰察吓了一跳。

  他把手在傅恒脸前挥了挥,发现傅恒虽然睁开了眼睛的,却并没有醒,仅仅只是睁着眼睛而已。

  海兰察看着傅恒往怀里摸了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没找到,眼神便陡然一变,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我的香囊呢?是不是你偷了!”

  “咳咳……傅恒,你……放……咳咳……是我呀……”

  但,傅恒根本听不见似的,力气越来越大,海兰察强忍着痛将香袋递到傅恒面前,看见香袋,傅恒立即就放开了他,一把夺过那只香袋,握在手里,安心地闭上了双眸,完全不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海兰察在一旁剧烈地咳嗽着,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娘的,差点就交待这儿了!傅恒,你发什么疯?”

  没人回答,只有个咕咕哝哝听不太清的声音。

  海兰察回头去看,便见傅恒又睡倒了下去,手放在心口处,仍紧紧抓着那只香袋。

  他是不敢再碰那劳什子香袋了,但,听傅恒嘴里一直在自言自语,他又实在想知道傅恒到底在说什么,便把耳朵凑了过去。

  许久,才辨听出‘尔晴’两个字,是其夫人的名讳。

  海兰察神情复杂地看着不知是醉还是梦的傅恒。

  原来傅恒一直放不下的并不是令妃。

  “喜塔腊尔晴,我很想你。”

  他又听到傅恒呢喃道。

  海兰察停下来,望向军机处值房的方向。

  倘若,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以后,让他又怎么好意思去往好兄弟的心窝上捅刀子?

  但,明玉是他妻子,是他孩子的额娘,他们的孩子还都那么小,如何能没有母亲?

  所以,哪怕希望再渺小,哪怕可能会就此失去一个兄弟,他也不得不腆着脸去求求傅恒。

  海兰察怀着忐忑的心走在夹道上,快走到东罩门时,他被一个人拦住了。

  “海兰察叔叔是想去找我阿玛吗?”

  “福康安,我……”

  海兰察踟躇不言,就好像有什么非常重的东西压在他脖子上,令他抬不起头来。

  “真不巧,我阿玛下朝后便回了忠勇公府,海兰察叔叔也不必再去春和园找,否则只会白跑一趟。”

  回城了?

  海兰察心一沉,即便傅恒愿意,一来一回,明玉怕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他不由得把期待的眼光放在福康安身上。

  “福康安,叔叔知道,这样可能强人所难,但叔叔真的没办法了,你能不能为你明玉…yi…”

  ‘姨’字还未说完,海兰察意识到自己属实不该再用这么亲密的称呼,连忙改口道:“为我夫人跟皇上求个情,只要能留明玉一命,我们夫妇愿意用余生为你额娘守陵,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福康安不置可否,心中一哂,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若是有人给您的额娘灌了一碗毒酒,致使您额娘肠穿肚烂,痛苦而亡,而您明知自己额娘为谁所害,您会不为自己额娘讨回公道,放过那人吗?”

  话落,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放慢语速,极尽嘲讽地喊了声:“海兰察……叔叔?”

  “是我子所不欲,强施于人了。”

  面前的福康安,才不过十一岁多点,虽然身量已快与他齐平,但声音里依旧带了些许孩童的稚嫩,面容也还是青涩少年,却用最童真的语气说着最尖刻的话语,让海兰察无地自容。

  海兰察勉强说了声抱歉,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福康安也漠然转身,不知什么时候,傅恒出现在他背后,一脸的凝重。

  “康儿,告诉阿玛,这次的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康儿不明白阿玛所指何意。”福康安答非所问,歪歪头,一派天真烂漫地轻笑着说:“康儿只晓得这世上有句话叫,天理昭彰,因果循环,还有句话叫,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若说我额娘害了那位先皇后娘娘,她也以一命还了一命,害了我额娘的自然也该一命还一命,不是么?”

  “如果阿玛想救人的话,现在去追或许还能来得及,康儿阻止不了,但康儿不会善罢干休的。”

  “……”

  傅恒被福康安这番话说得顿口无言,只能无奈地看着福康安一转身进入东罩门,向洞天深处走去,逐渐消失在他视线范围里。

  “康儿,不是所有的事都如你以为的那么简单,阿玛只是不想你为仇恨所束缚,活得太累。”

  傅恒拧着眉,呢喃道。

  其实,刚刚,傅恒就在不远处拐角的门后面,也听到了福康安对海兰察所撒得谎,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出来。

  抬头望去,还能看到海兰察越来越小的身影,傅恒叹了口气,摇摇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长长的甬道另一头,海兰察也转进了出入贤良门内,一步一步走到勤政殿前的台阶下,跪倒在地,锲而不舍地跪着。

  皇上对他拒而不见,他也只剩下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直到戌时许,海兰察远远看到几个太监从勤政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块布。

  他知道,这是要去给明玉监刑的人。

  不,不可以!

  海兰察冲上去,却被站岗的侍卫拦住:“海大人,莫要让属下等为难。”

  这几人都曾在海兰察手下当过差,如若不然,单凭海兰察这一个行为,已经被侍卫们擒拿住以大不敬治罪了。

  正绝望之际,领头的那个太监向着他们这边走来,海兰察不禁停止了吵闹,升起一丝希冀。

  然而,却只是:“副将大人,皇上允您一盏茶的时间,和您夫人做最后的告别。”

  海兰察腿一软,却也明白这是皇上最后一点仁慈,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望着殿檐下那块正大光明的牌匾,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奴才谢主隆恩。”

  声声含悲,哀色欲绝。

  磕完头,海兰察准备起身,却因为跪了太久,头一晕眩,差点一个趔趄,又跪了下去。

  那太监将他扶起,接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您应该谢谢福小少爷,是他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同意让您和您夫人见一面的。”

  海兰察怔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那太监已经再次颔首低眉,变回一贯谦卑顺从的样子,好似他根本没有开过口,刚刚的事只是海兰察的幻觉而已。

  是谁求的情,又为什么会求情,到了这个时候,还重要吗?

  海兰察无力一笑,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他略低了低脸,沉声道:“进保公公,还请带路。”

  王小春点点头,一挥拂尘,带着海兰察往暂时关押明玉的地方走。

  天边,夕阳逐渐沉落,暮色苍茫,深秋的风呜呜地吹着,卷起几片落叶,飘向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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