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殿内。
琥珀的叙述仍在继续，听的人心中各有所思。
袁春望在想，到底是谁想要置魏璎珞于死地？
他虽然恨魏璎珞，却从未想过，真的要她死，同时，袁春望也能确定大概率不会是继后，毕竟这件事继后也曾插过一脚，若深究起来，继后也难逃干系。
而对于自己也被牵扯进来，袁春望不仅没有慌乱和害怕，反在心底生出隐隐的兴奋之感，更带了丝期待地看向了上首那人，她会任自己去死吗？
太后注意到他的视线，却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就好像他和跪在她面前的其他几人根本没什么不同，袁春望失望地低下头，满腔恨意越发喷薄欲出。
但，若想要复仇，至少还得先度过这一关才是，这群人里他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继后一人，但他不能指望她。
因为袁春望很清楚，继后只有在不会影响到她自己的情况下，才会顺手救一下他罢了。
他袁春望向来不喜欢把身家性命交在别人手里，况且，继后似乎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样子。
袁春望的担心继后倒没有怵的，说一千，道一万，她当初也只是故意大开方便之门以便琥珀能够畅通无阻地走到延禧宫宫门前而已，魏璎珞没有证据是其一，何况她是自愿跳进这个陷阱里来的。
至于喜塔腊尔晴那晚对富察容音到底说了些什么，继后并不关心，她现在所烦恼的是，如果待会儿问到她，她该如何回答，才能既让太后满意，又不会令皇上对她心生嫌隙？
如果她是魏璎珞，这次的局，她会选择怎么破呢？依继后来看，那幕后黑手是想彻底断了魏璎珞的生路，而完全不在意这会不会使魏璎珞更引起皇上的疼惜怜爱，这不像是后宫妃嫔的手笔。
不过啊，一念生，一念死，魏璎珞的那线生机便就系在这样虚无缥缈的疼惜怜爱上了！
继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魏璎珞，她还是和从前那么多次一样，木着张脸，眼中透着执拗，和，一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没做错’的理直气壮。
这就是魏璎珞，从来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论对错，只要心之所想，便会行往所向，倘若她当初能像她那么能豁的出去，她的额娘，她的阿玛，她的家人就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
从前的娴妃保不住额娘和兄弟，如今的皇后同样保不住她的阿玛。
继后也恨呐！
虽然继后不想承认，但她真的挺佩服魏璎珞的，也很羡慕她。
只是，继后不知道，其实魏璎珞的内心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平静。
琥珀的话，喜塔腊尔晴当初所言，无一不在表明，但凡喜塔腊尔晴能够少一点私心，而不是只顾自己发泄，挑拨她与皇后娘娘，想借皇后娘娘的手对付她，一直往皇后娘娘伤口上撒盐，皇后娘娘就不会哀莫大于心死，失去所有希望，从而选择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喜塔腊尔晴，你有什么资格喊冤叫屈？
魏璎珞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该对喜塔腊尔晴有任何的愧疚，只是觉得她从前那么多次都死里逃生了，若因她而死，未免太不值了！
然而她仍未想到自救之法，随着小福子、小禄子一交待，袁春望也不得不供出一切，加上王进保，也就是小春子的佐证，令妃伙同其管下宫女、太监谋害诰命夫人之事已板上钉钉。
太后简直快被气得发笑。
这等胆大包天，无视法度和礼教之人不该留在这后宫之中，更不该留在皇帝的身边！
魏璎珞是挺会逗她的开心的，可能逗她开心的人绝不止魏璎珞一个，当太后发现魏璎珞的无法无天已经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之后，她怎么可能还会再容忍得了魏璎珞？
“令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太后冷声问。
“皇额娘，朕以为是喜塔腊氏罪有应得，您也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有多离经叛道，若不是她的刺激，容……孝贤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乾隆知道自己说这些恐怕会更让自己额娘迁怒于璎珞，但他若再不开口，还不知他额娘会给璎珞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他忍不住看向魏璎珞，魏璎珞也看向了他。
二人眼光闪动。
魏璎珞感动于乾隆对她的好，也记恨于他曾经对皇后娘娘的伤害，可，此时此刻，魏璎珞发现，好像她也只能寄希望乾隆能再一次保她一命了！
妖妃，果真是妖妃，当着她的面还能蛊惑皇上！
太后再按不住气，话也更重了：“皇帝此言着实偏颇，喜塔腊氏是失了些度，但念在其也是意在劝慰，小惩大诫便可，若都如令妃这般行事……”
那个忠勇公夫人确实也令她不喜，可人死都死了，难道还要她把人从坟里挖出来再鞭尸一遍不成？
而今看，令妃对皇帝的影响比她原本想的还要深，她若不早做预防，以后还得了？怕不是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太后意有所指道：“那将来你的哪个爱妃得了不治之症，太医们能力有限，回天乏术，你是不是也要摘了人家的脑袋！”
“儿臣不敢！”
见太后都开始借题发挥了，乾隆只有从别的地方为魏璎珞找补：“便是令妃此番做错了事，念在她为皇家生儿育女的份上，也可以算是功过相抵……皇后，你说是不是？”
继后心中一凛，止不住地想要冷笑，她本以为会是太后将这个难题抛给她借以打击她，一箭双雕，没想到却是……
她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的丈夫，她曾深爱过的人，对她有多无情。
不，他不是她的丈夫，再也不是，早已不是！
“皇帝，我是在问你？”
乾隆此举只让太后越发坚定了要除掉令妃的心，继后又默默坐了回去，继续作壁上观。
“朕说，更可恶的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奴才！”逼不得已，乾隆只有出此下策：“主子受人蛊惑，即将行差踏错，他们不行劝阻，反而在一旁推波助澜，更该严惩！”
“好一个功过相抵，好一个更该严惩，依皇帝的意思，罪魁祸首的令妃皇帝舍不得罚，就让这些做不了自己主的奴才首当其冲？”
显然，太后不准备轻易放过令妃。
“皇上，太后娘娘！”
明玉陡然出声，在场所有人都侧目向她。
“毒杀忠勇公夫人一事乃臣妇一人所为，与令妃无关，当时令妃虽气愤于忠勇公夫人的所作所为，却从未想要做任何僭越之事，只不过是想逼她在先皇后的祭像前忏悔而已……”
反正她已时日无多，长痛不如短痛，还能救璎珞一命，何乐而不为？
明玉惨然一笑。
“是臣妇不忿她对先皇后出言不逊，亲手将那碗毒酒灌进了忠勇公夫人口中，不信，皇上和太后娘娘可以问袁总管，问小福子、小禄子！”
“明玉，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魏璎珞慌了，若说先前她还能强作镇定，这下子已完全乱了阵脚，跪得笔直的背瞬时弯下去：“皇上，明玉说的不是真的，她只是想替我顶罪而已，是我，我才是……”
“令妃，你的意思是说，明玉明知故犯，欺君罔上么？”
乾隆厉声喝断了魏璎珞的话，脸上一片铁青，气魏璎珞属实不通时宜，她看不清现在的状况吗？还是以为只要她站出来一力承担就能平息此事？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
他就不该再管她，她这么想死，便任她和明玉一起到地底下再作对好鬼姐妹，算了！
但，他……做不到。
“你们几人说，令妃和海兰察夫人到底谁动的手？”
乾隆无视了魏璎珞，问向跪着的几个太监。
有个冤大头自愿背锅，袁春望当然乐得甩锅，一股脑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了明玉身上，甚至不用他再费心想什么说辞，直接顺着明玉的话就行。
于是，他说令妃只是命他们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忠勇公夫人，并非真心要对忠勇公夫人做什么，说是明玉突然发难，从他们手里抢走了毒酒，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明玉会这么做，也来不及阻止。
总之就一个中心思想，他们几个奴才即使有错，也罪不至死。
到了这个时候，小福子、小禄子也只剩下顺势而为这一个选择，况且的的确确是明玉动的手，他二人之所以愿意与令妃一同犯下这等杀头之罪，一是皇后从前确实对他们不错，二是做奴才的，跟了哪个主子，便要主唱奴随，否则只能一直不受重用，做最下等的太监，干最苦最累最脏的活，他们只是想活着，并在此前提下，尽可能活好一点，而已。
小福子、小禄子有苦衷，魏璎珞不怪他们，但袁春望不同。
直到刚刚之前，魏璎珞还对袁春望怀有一丝愧疚，想着总归是她先背弃了和袁春望之间的约定，所以即便袁春望出卖她投靠了继后，她也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有仇必报。
放虎归山，遗祸无穷，是她的错，是她害了明玉！
“袁春望，你恨的是我，要报仇向着我来……”魏璎珞扑向袁春望，死死掐住了袁春望的脖子：“我真后悔，没有早点弄死你！”
“是啊……”袁春望脸已憋得通红，却是在笑着，气息奄奄，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你该早点弄死我的！”
死了，他就不用继续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肮脏的活着了！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令妃，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妃嫔的样子，在我面前竟然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还不快来人拉开令妃！”
令妃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把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还是太后出声，旁边的小福子、小禄子才反应过来，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魏璎珞的手从袁春望的脖子上给掰开，可想而之，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至极，太后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被吵炸了似的，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刘姑姑扶住她，乾隆忙上前表示关心。
琥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继后依旧在当着她的背景板，袁春望差点被掐死，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时不时剧烈地咳嗽几声，明玉自刚刚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跪趴着在地，仿佛周围的人和事都全盘跟她没有了关系。
小春子这几年颇受重用，他师傅李玉已年届六龄，现在基本是快退休的状态，见小春子是个实心肠，皇上又挺喜欢他，便把他当继承人培养。
在李玉的教导下，小春子已渐渐有了几分能主事的风范，他当机立断，让小福子、小禄子一左一右将令妃钳制起来，既不会伤到她，也不至于再让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算是镇住了一半场子。
而另外一半，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乾隆见太后缓了过来，无甚大碍，便想着得尽快解决此间事宜，今日发生的一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被外面的人知道，皇室的颜面可以统统不要了。
“宫女琥珀一而再再而三欺主，此等行径断不能姑息，赐绞刑！”
乾隆嘴向下撇着，整张脸绷得紧紧的，神情一片冰冷，而他嘴里说出的话比他的脸色还要冰冷：“小春子赏二十大板，罚俸半年，小福子、小禄子，各赏三十大板，罚俸半年，袁春望……”
说到此处，乾隆顿了顿，太后不由脸一滞，眉头微微皱起，所幸乾隆只是歇了口气，就又继续说道：“赏五十大板，罚俸一年，贬去辛者库领两个月活，不得再回原处。”
继后想要求情，又不敢求情。
不过，对这几人来说，这个结果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奴才谢主隆恩！”
袁春望跪趴在地上，脸对着自己在玉砖上的倒影笑了笑，笑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命运捉弄戏耍，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琥珀再不甘受死，也只有被堵住嘴拖下去的下场。
“主犯不罚，怎能服众？”
“皇额娘不用心急，朕的话还没说完。”
太后咄咄逼人，乾隆一退再退，也不禁心生不豫：“令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令降为常在，继续禁足于湛绿斋，无令不得出……”
听到乾隆对令妃的处置，太后虽仍不满意，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否则让皇帝和她离了心，受益的只会是令妃
魏璎珞全然不在乎自己将会怎样，只为明玉的判罚吊着心，她看着乾隆，第一次服软，目露祈求之色。
“乌尔塔氏明玉僭逾犯上，谋害朝廷命妇，罪无可恕……”乾隆避开魏璎珞的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字：“赐……死！”
“不！”
魏璎珞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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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早点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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