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兼爱01

四人还未进秦城，便听见犹如狮子般的吼声，低沉的悲鸣，比尖利的哭声更觉撕心裂肺。一路玩笑的师尊都闭了嘴，皱紧了眉头。

四人一阶一阶走下阴森的地牢，傅红雪落在三人之后，步履艰难。两层的石阶，总有走完的时候，尽管不愿意，傅红雪还是走到了铁栏前。

油灯点亮，铁栏内，厚重的铁链锁着一名披发男子，他爬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跪着向前使劲拉扯着铁链，嘴里发出喝喝的声音：“杀了我！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便杀了你！”

“花无谢！你为何不杀我？！你如此折磨我，我到地狱也不放过你！”

怀玉道长拂尘指着那男子问：“这就是连城璧？怎么这般鬼样子？喂，你几岁了？怎么头发比我老道还白？”

这话惊到了躲在身后的傅红雪，他抬头望向狱中，那男子果然半白了须发：“城璧.....城璧......白青，城璧何时变成了这般样子？”傅红雪抓着紧跟下来的白青问。

白青道：“小的也不知道，几日？几个时辰？一瞬？小的仿佛就是一瞬间发现那厮的头发灰白了。”

“年纪轻轻的，练什么八苦功？世间苦都尝尽，可不就行将就木了？傻孩子哟！”师尊叹了一口气：“开门吧！”

“师尊！不能开，这厮虽系有铁索，还是有伤人的能力。”白青躬身行礼道。

“开吧，有我在，伤不了师尊。”秦雁站在最近门的地方，栅栏门一打开，秦雁第一个进去，指尖运劲点向连城璧的百汇穴。连城璧一声惨叫，软倒在地。样子虽是狼狈，方才如万箭穿心般的感觉总算有所缓解，他闭上眼睛，将要昏睡过去。不想头发被人使劲拽起：“睡什么睡？！起来！有话问你！”

连城璧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一位俊朗的缁衣中年男子，他从未见过：“你是......”

那男子哼了一声，指着身后问：“你不识得我，你可识得他？”

连城璧抬眼往上，先看到了中年男子身后一个瘦弱的腰身，再看到了垂落胸前的红色发带，至此，连城璧再不肯（不敢）将目光抬高半分，只缓缓道：“在下眼拙，不识！”

“臭小子！敢做不敢认是吧？！老子是他师父，老子还是你家仇人花无谢的师父！你敢欺负他们俩，你当老子不存在是吧？！”秦雁拽着连城璧的头发，将他整个头往地上连续撞击，青砖地板发出砰砰的声音，听着都疼。

连城璧却仿佛不觉得，呵呵地笑着。他真心没觉得有多疼，比之方才内力在他脑中乱窜时的疼痛，如今这般真算不得什么！

傅红雪紧咬着下唇不吭声，下唇咬出一道血印子。师尊瞧见了，甩着拂尘对秦雁道：“阿雁，行了行了，那小子不疼，地板怪疼的，你再打下去，地板可哭给你看了哈！”

花无谢听到师尊哄孩子似的言语，忍不住笑了。他拿过狱卒递过来的椅子，请师尊坐了，他拉着傅红雪一人站一边伺候。

秦雁大约是怕地板真的哭，也就收了手。连城璧坐起了身子，利用短暂的喘息机会，盘腿闭目养神，再不理会狱中来的人。

师尊看了看连城璧，又看了看傅红雪，嘿嘿笑道：“这孩子还真是跟你一样倔。”

“喂！小子！你还有俩时辰的命，说说吧？有什么临终愿望？”怀玉道长问得很温和。

连城璧睁开眼睛，看了看白发道长左边的花无谢，又看了看右边的傅红雪，默默低下了眼眉。

怀玉道长偏偏不让他垂下眼睑，伸过拂尘抬起他的下颚，手指花无谢问：“你和他有仇？”

连城璧不答。

怀玉又指了指傅红雪：“你和他有情？”

连城璧仍是不答，眼中的血丝更红了些。

“孩子，你十几了？”

“十八！”这一问，连城璧答了。

“嗯......父精母血，十月怀胎......养大......刚刚成人......十八载啊.......多么不容易......独生子吧？你母亲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怀玉叹息。

“父仇不共戴天！”连城璧咬着牙道。

“蠢！”怀玉的拂尘在连城璧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夫子之言都被你们滥用了！你父亲不出来打你，孔夫子都要跳出来揍你了！

怀玉从怀里掏出一本满大街都能买到的《论语》，将书摔在连城璧脸上：“你给老道翻一翻，文中哪一句话说的父仇不共戴天？哪一句话让你用命去抵命？上哪里养出你们这样愚忠愚孝的蠢货？！嗯？！”

“难不成有仇不报？那还成什么江湖豪杰？！练一身武功又有何用？”连城璧有些转不过弯来。

怀玉气得又拿拂尘敲他脑袋：“”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被你吃了？！你是儒家经典不懂，江湖规矩也不懂，你做的什么武林盟主？！”

“儒家讲‘仁爱’，墨家讲‘兼爱’！”

“不分地位，不分贵贱，皆平等视之，乃真侠客！打抱不平，为生民讨公道，是真勇士！你既不通儒，也不通侠，整日里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儿？！好意思在我华夏大地讨生活？我看你是讨打！”

怀玉道长的拂尘左一下右一下，连城璧的脸又肿了。

最后还是秦雁忍不住上前劝：“师父，差不多得了，那小子脸不疼，您的拂尘都该哭了。”

拂尘哭没哭看不出来，连城璧是真的哭了，这辈子，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傅红雪的师父也罢，师尊也罢，虽都有在打他，可也是真心在心疼他。

就说雁师父，进门第一个动作就是封住自己的穴道，去除他身上最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是要死的人了，师尊还像待侄子一般教导他。

花无谢，一次一次用内力救过自己的命。

还有阿雪......阿雪......

连城璧伏在地上呜呜哭着，内心里将这个名字唤了千遍，却紧咬着牙，不敢宣之于口。